女工拉拉:爱里怎会有恐惧 ?香港印、菲女同劳工的故事【让我们看见工业区的性少数群体03】
女工拉拉有话说,看见工厂性少数
爱里怎会有恐惧 ?香港印、菲女同劳工的故事
——5.17国际不再恐同日专题
今天,这篇文章会向大家介绍在香港来自菲律宾家政工Mia因雇主知道自己是同性恋的遭到解雇的遭遇,以及来自印尼劳工同性恋的故事。
犯罪学大学本科毕业的Jean,六年前在菲律宾劳工机构做义工的时候,接触过因性倾向受到歧视而遭雇主炒鱿鱼的女劳工Mia的案子。至今回想起来,在没有性倾向歧视条例的香港,她还是觉得公道难求。
文/孙珏
图/来源网络,图文无关
菲籍劳工Mia,因被雇主知道是同性恋,而被解雇
2006年5月13日,Mia离开工作了近八年的香港前往澳门,希望以此换取一张重回香港的旅游签证。早前已有法律顾问劝告她切勿挺而走险:假若违反逗留条件以游客身份找工作,即属犯法,只能令她的处境雪上加霜。
几星期前,新合约未满的菲律宾家务助理Mia遭到解雇。原因是某个周日太太撞见平时低眉顺眼的“姐姐”,竟然身著男装,搂著一位长髮菲律宾女子,情侣一般地在街上走过。Mia坦言自己生来便是同性恋,与Jen已经交往两年,但雇主接受不了,更担心她的“非正常”性倾向会给自己尚未成年的孩子带来负面影响。
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一向镇定的Mia乱了阵脚。她必须在合约结束后两周内找到工作,否则就得回到菲律宾重新开始漫漫无期的等待。为了能在签证到期前找到新雇主,她白天跑中介、面试、甚至偷偷地试工。夜晚,无家可归的她借宿佐敦的一间庇护所,与同样受到不公待遇甚至被虐待、性侵犯的菲律宾、印尼、尼泊尔女劳工们一起挤上下铺、睡地板。在庇护所度过的十多天她晚晚失眠。
Jen的爱是她留下来唯一的动力
夜深人静时翻看手机里存著的Jen发给她的短信,句句动情。身心疲惫的Mia常常对著电话落泪。她说,在香港的这些年,从未如此眷恋此地。Jen的爱是她留下来唯一的动力。
Mia与Jen认识一年后擦出爱情的火花
Mia与Jen的相识相爱,与其他受访者的经历有很多相似之处。她们一见钟情的机率很小,多数人是在参加朋友、同乡的聚会或外籍劳工组织的活动上认识的。他们淡淡地开始,逐渐了解后,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由于工作时间限制,绝大部分的家务助理每周只有周日才能外出消遣,所以从相识到相爱的感情发酵通常需时良久。Mia和Jen就是在她们认识一年多后才擦出爱情的火花。
但情到浓时爱亦深沉。在无法见面的六天里,Mia与Jen每晚睡前都会以短信传情,或者小声地在房内简短地通话。Mia回忆刚与Jen确立恋爱关系时,每个周末的夜晚都会激动得睡不著觉。
周日清早雇主一家还未起床,她已背上大包坐半个多钟头车到中环,在附近的公厕悉心装扮:擦一点点古龙水,把短发绑起,宽大的上衣束进牛仔裤里,最后扣起皮带戴上空军太阳镜。当时年近四十的Mia早已没有年轻时消瘦挺拔的轮廓,但一番修饰后也英气十足。
在麦当劳门口等Jen的时候,Mia掏出一张夹在钱包里的照片。照片里是她留在菲律宾的三个孩子。她十多岁被迫与邻村的男子结婚,生儿育女,二十五、六便去了新加坡打工,再辗转来到香港。
遇见Jen,是自己的主宰
当初仅仅是为了养家糊口,供子女上学。Mia说,儿女曾经是她漂泊生活中唯一的安慰,直到在香港遇见Jen。有Jen在的遮打花园(注:香港中环的一个公园)是她在这个城市里仅有的避风港。只有在此时此地,她才不是别人的女佣,不是家庭的支柱,而是一个被疼爱的人,是自己的主宰。
她们原本打算“再过几年赚到足够的钱,就回去家乡盖一间属于自己的小房子,像其他夫妻一样本分地生活。Jen希望再收养一个孩子……”但话音未落,她就沉默了。
2006年5月13日,Mia签证到期,走投无路的她决心孤注一掷,由澳门折返香港碰碰运气。临走前她在电话里说,有个雇主最近著急用人,机不可失。但几天后Mia返港计划失败,只能由澳门直接回到菲律宾,自此一别不知归期是何期。
Mia的遭遇不忍卒睹,但像她一样因不同性倾向受到歧视甚至被炒鱿鱼的案例在菲律宾以及印尼的家政工中实不多见。因为全港27万多的外籍女劳工从事的是一种“特殊”的低收入家庭照顾工作。
唯有周日,才能释放真正的自我
这份工作的特殊性在于她们在履行女性家庭照顾职能的同时必须主动删除任何与性/别相关的符号。例如,为免女主人不悦,她们工作时经常以中性化妆扮示人,唯有在周日或者公假,才可以随心所欲地穿戴,去中环、湾仔或者铜锣湾等家政工密集地释放真正的自我。
一般人上班都还有下班的时候。离开公司后可去消遣、拍拖或者回到自己的安乐窝。这些家政工长年离乡背井,一周六日寄人篱下已毫无隐私可言,不成文的行规更要求她们压抑正常的情感以及性需要,以免意外怀孕或者染病,直接造成雇主与自己的损失。
中性装扮,不希望暴露同志身份
换言之,她们常年累月的寂寞一直处于一种几乎无人过问也难以疏解的状态。但也有不少受访者似乎更愿意外界对自己的需求不闻不问。在香港工作了十三年的菲律宾家政工Jean说,中性的著装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障眼法,雇主对性倾向知道得越少,她们的同志身份就越不容易暴露。
性侵向歧视,公道难求
犯罪学大学本科毕业的Jean,六年前在菲律宾劳工机构做义工的时候接触过Mia的案子。至今回想起来,在没有性倾向歧视条例的香港,她还是觉得公道难求。而入境处也只允许家政工两周的转工期,她们就更不会愿意为了一场官司继续无薪滞留在香港。
令人痛心的是,一条全面的反歧视法例,包括性倾向歧视条例在97年以两票之差未能在当时的立法局通过。
反对声音指如果对任何歧视问题都以立法方式解决的话,社会将会过度立法。支持派则认为对不同性倾向的歧视早已存在,立法之后再进行社会教育倡导才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调查显示,本地大约147,000名印尼女性劳工中绝大部分都只有二十来岁。印尼的法律规定,出国劳务输出的女性年龄不得低于18岁,比菲律宾的最低年龄还要小三岁。周日在铜锣湾维多利亚公园走一圈,不难发现,很多嬉戏玩耍的印尼女孩还稚气未脱。为了能出国打工,未到法定年龄的甚至会篡改护照,将自己虚报成比实际年龄大5至8岁。她们来香港的时候都还是单身,几乎都是为了赚钱养家或者供弟妹上学。而较为成熟的菲律宾家政工很多已在国内结婚生子,漂洋过海大多是为了子女的学费。
与同性作伴,缓解在异乡的寂寞,同时可以避免“破处”
一些较为大胆的印尼女孩会与巴基斯坦或者其他来自东南亚地区的男性劳工,展开一段段异族异地情缘。更多的则选择与同性来往。对这些女孩来说,她们并不像印尼电视新闻里描述的那样是因为“深受西方思想的毒害”而去学外国女人搞同性恋;在男女劳工比例严重失调、几乎与来印尼男性绝缘的香港,与同性作伴不但可以缓解在异乡的寂寞,相互扶持,更可避免与异族异性发生性关系。与前者相比,这样的行为更加大逆不道,严重触犯伊斯兰教的清规戒律。
然而大多数的同性恋情最后都以分手作结。
年近二十六七的女孩终归要回去嫁人。但至少这种短暂的亲密关系让她们在婚前仍能保持处子之身,也更容易为保守的印尼社会再次接纳。长期研究外劳社群的香港大学人类学者Amy Sim博士指出,如果将香港与其他大量输入印尼以及菲律宾劳工的地区比较,不难发现,男女比例较为平均的社群出现的同性文化更为低调、隐晦。可见在比例严重失衡的香港,家政工的在同性与异性关系中的挣扎与转变,与经济全球化、政府政策、社会文化等结构性因素息息相关。“很多人并非出于对同性强烈的欲望或者性猎奇。相反,她们的这种选择多数是在困境中为自己摸索出路。”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外劳机构开始为庞大的家政工社群开设不同性倾向的短期通识培训以及情绪辅导。向她们灌输性倾向是基本人权的理念,倡导多元包容的同性、社群关系。
Armi和Sum同志伴侣,虽不能结婚,开心地在一起就好
现年二十八岁的Armi与年长她两岁的伴侣Sum就参加过几次此类活动。她们是印尼族群中极少数成功案例之一。相对于其他更年轻的恋人,她们对未来有更仔细的规划。两人几年前已在家乡付了房子的首期,现在每月共同支付按揭,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可以每天生活在一起。
当问起家人对她的选择的看法时,Armi说,“很幸运地,Sum的家人并没有反对我们一起。他们很喜欢我。我的家人虽然还不知道,但也蛮喜欢她(Sum)的,一直以为我们是相互照顾的好朋友……我希望继续保持到我7月带她回家见我家人。”打算结婚吗?Sum笑着看了一眼Armi,把想法说得浅白:“印尼没有其他地方自由,同性是不能结婚的。但其实结不结婚并不重要,开心地在一起就好。”
为何毅然为同志伴侣走出婚姻?
2012年5月13日早晨,Jean照例与同伴Joe、Sky、Mark、Rara、Tommy和Colletz在湾仔的球场打场篮球。她们的女朋友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观看。众人中Joe的身手相当敏捷,连连成功带球过人,直捣禁区射篮。球赛过后Joe要带相恋已久的女友出去庆祝母亲节。她喜滋滋地说:“你相信吗?她的孩子竟然跟我更亲!”
Tommy的女友在菲律宾也有一双未成年的儿女。刚结婚不久的Jean,伴侣亦是一位母亲。虽然菲律宾是世界上仅有的几个不允许离婚的国家,但假若婚姻真的走到尽头,长住香港的妻子可根据香港《婚姻诉讼条例》单方面向法院提出离婚申请。审批时间通常只需半年多,费用约六百多港币。
但为什麽会有已婚的女性毅然决然地为了同性伴侣走出婚姻?一个比较大众化的解释是,劳务输出确实活生生拆散了许多家庭。丈夫背著妻子另觅新欢的情况不少。但也不乏在分居两地前已经貌合神离的婚姻状况。Amy Sim解释说,在外漂泊的女性慢慢发觉自己心目中好男人该有的素质-有责任感、尊重并且能照顾好伴侣-不但完全能在她们现任同性伴侣身上找到,很多时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漂洋过海,让女性移工自由选择生活方式
换句话说,漂洋过海的打工经历虽然艰辛,但也同时为女性移民工提供了瞭解自我实现自我的可能性。尤其是这些履行了传统家庭责任之后的女性反而在劳务输出中获得解脱,可以在异乡较为自由地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多年未入教堂的Jean与同性伴侣喜结连理
多年未入教堂的Jean前不久在牧师的见证下与现时身在加拿大的同性伴侣喜结连理。虽然在天主教盛行的菲律宾同性婚姻仍是禁忌,不获法律承认,却有极少数的当地基督教牧师愿意为同志爱侣主持宗教婚礼,为他们的结合送上祝福。Marrz Balaoro于2006年在香港创办第一个菲律宾女同志组织Filguys,如今会员已达三百多人。在过去的六年间,Marrz在香港主持过三场非公开的女同婚礼:“形式通常很简单。我们会租个个场地,稍微装饰一下……然后我会代表Filguys为新人送上祝福。”
印尼女同志的婚礼内容更丰富、形式也更大胆
铜锣湾的海滨长廊曾是婚礼圣地。披裹著白色婚纱浓妆艳抹的新娘与身著时髦男装的新郎踏著音乐步入朋友们围起来的“人牆”,在众人见证之下庄严地宣誓成为彼此今生唯一的伴侣。新人还会安排传统舞蹈表演,轻歌曼舞,为婚礼助兴。可惜这样公开的婚庆活动在伊斯兰教组织的强烈反对与阻挠之下已不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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