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历史版本和 IPFS 入口查阅区,回到作品页
施登騰
IPFS 指纹 这是什么

作品指纹

【數位轉譯/ Connoisseur系列:探真偽的必要容錯與適度取捨】

施登騰
·
·

真偽的操弄與被操弄

最近台灣關於新聞報導真假的議論很多,但都各取所需。報導本身就是種文體,新聞也是種訊息媒介,原本期待媒體開放、傳播開源、訊息多元所迎來的是更具有自由度的新聞內容,但經歷的卻是面向新聞道德與品質的更多疑慮。有位資深新聞人說:「新聞已死,只有包裝成新聞的偏見。」許多媒體也餵養觀眾想看到的「故事」,而讓標題更加聳動,內容更多扒糞。

選舉將屆,媒體操弄與被操弄也成了爭論焦點(這爭論本身也是被操縱的一環),一時,打假起弊成了揭櫫新聞道德的起義。但這些道德包裝的滿腔「熱誠」,卻也同時與聲量「熱度」相伴共生,真是坐實了英國作家~王爾德的名言:「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比被人議論還要糟糕,那就是不被議論。」這些政治名人更不願意的,是在放逐「關注」之外。所以朱立倫(正常倫)黨內初選輸了,也會說「我從不是網紅」。卻忘了「數位足跡」這件事,凡拍過/走過必留下痕跡。其實是「能不能」而非「是不是」的問題。

圖片來源:https://newtalk.tw/news/view/2019-02-01/202937

在鏡頭前,許多不堪、不足、不是等等更是在當前即時新聞、速食傳播中被放大與流傳,宛如官場現形記般,一一揭露。其實,隨便查閱「說話的藝術」,就可以看到許多至理,像是:

  • 說話不考慮,等於射擊不瞄準。(西班牙.賽萬提斯)
  • 聰明的人想過才開口;愚蠢的人說過話之後才回想他說過什麼。(德.席勒)
  • 言語當是思想的僕人,但卻常常變為它的主人。(美.富勒)
  • 簡潔向來是智慧的精髓。(英.莎士比亞)
  • 語言的真正功用,並不在表達我們的欲望,而是在隱藏。(英.哥爾德斯密斯)
  • 一個人的眼睛是現在的他,一個人的嘴巴是未來的他。(英.高爾斯華綏)
  • 最喜歡胡說八道的人,是那些對事不專心的人;因為他們想的愈少,說的愈多。(法.孟德斯鳩)

(資料來源:https://sunny0731.pixnet.net/blog/post/40449367-經典名言佳句)

但當局者迷,政治不再是為人民服務,而是為手握選票的選舉人服務。說來諷刺,愛爾蘭揭弊記者Claud Cockburn就說:「任何消息未經官方否認之前,都不能輕易相信。」或許這可能是辨真打假政府新聞的唯一真理?!

個人也是筆耕寫想法說故事的人,仍相信新聞從業人員的專業。一直很喜歡HBO 的【News Room 新聞編輯室】影集,特別是開場的那段。主播威爾在座談會上被問到「主播是否該沒有政治立場?」,特別是一直被逼問「為何美國是世界上最偉大國家?」的那段回答,很經典。他沒官腔滑舌地應付,而說了真話,他認為「美國不是!」

台灣卓越新聞獎基金會曾出版約翰.皮爾格 John Pilger(2007)所著【別對我撒謊:24篇撼動世界的調查報導】一書,主題是所謂的「調查報導」(investigative journalism),收錄報導的就是多位傑出的新聞從業人員運用其如椽之筆,揭露不公不義的震世之作。此書作者皮爾格也在序言中,引了英國作家~王爾德的話:

讀過歷史的人都知道,「不服從」是人類與生俱來的美德。

一直都傾心這種「對抗」,也努力於這種「專業」。不論是思想或行為。很討厭手背在後面走路的人,很不喜歡擋住陽光的官。

階級高低不過是形式制度賦予的威權傾軋權力,從不覺得那是個人智慧與專業知能的高低之別。面對這種擋住陽光的人,至少也累積了不少應付之道。

如果是自己犯賤在校外找事所招來的身心俱疲就算了,但校內也總少不了不知目的、不知所云、官腔官調、亂入的「填表(作文)」業務簡報,且幾乎都流於形式,感覺不知為何而戰,但都得為了團隊而勉強做,。

學校領導人將權力分配給教師、家長與學生,兼顧個人需求及組織目標的達成。分布式領導能創造開放且信任的校園特質,使學校組織文化產生交互作用。分布式領導賦權也應同時明確課予「績效責任」,而且此「賦權增能原理」的應用可以作為教導型組織理論的實踐。

但就因為職業的需求,服膺催眠「知識才是力量」。對知識的探求,也宛如潔癖般,好惡鮮明。因為「不服從」,秉著學術寫作,習慣多方查閱文獻與記錄去檢視、閱讀、探討、確認,才能有掌握與否的安全感,以及探求過程的暫歇。真偽的判斷,必須有依憑,也要有所堅持與不服從的。

真偽也有濃淡調味

之前曾寫過:一如「茶」字,人在草木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總會經歷幾度冷暖榮枯,要能捨忘,要以「自我」為本。簡禎也說「深情即是一樁悲劇,必得以死來句讀。」(【四月裂帛】)。所以,即使是知識內容,能在探求旅途中共同經歷悲喜,要能去深情以對的,就必須是值得去以死句讀的。這是悲劇美學( aesthetics of tragedy)的觀點,源於古希臘酒神祭禮,由此演化成戲劇形式。亞里斯多德給悲劇下了這樣一個定義:悲劇是對於一個嚴肅、完整、有一定長度之行動的模仿;它的媒介是語言,具有各種悅耳之音。

賴聲川、李立群、金士傑、陳立華的舞台劇【這一夜誰來說相聲】中的「四郎探親」段子中,李立群在描述兩岸探親那段親情多年在地理與心理上切割的大時代悲劇時,透過老兵探親這件事,說了:「這悲到底,它就叫美了」這樣的註解。

確實,追求的過程,是要有所犧牲與割捨的,帶些悲情成份的。反正也不是一路都很順遂。

但其實仍是幸運,所探求的「知識」即是與「美」、「歷史」、「文化」有關。這應該是有被祝福的,至少不沾惹政治與商業的俗氣。

蔣勳總愛說「美比歷史還真實」,以前我都不懂,但就因為不懂,對他的「美的賞析」很有感,就愛那種調;現在我仍不懂,但就因為不懂,對他的「美的賞析」已無感,厭惡那種滿。美與歷史是不應有虛掩或美化的,太多情緒,會惹煩了。 所以也因「濃」而悟了「淡」才「真」。

「淡」也是有幽雅餘韻的,非強求理性以對。以前因為研究常跑雲南,也帶幾位老師去過,牽線雪梨大學考古系與雲南省考古所的一些合作,當時這團隊在柬埔寨吳哥窟的UNESCO專案【Greater Angkor Project】經驗,讓他們也成功進行了雲南當地的文物考古研究。特別是Dr. Terry Lustig這位水利專家,他找了許多撫仙湖與滇池的歷史資料,結合古文明遺址地理分佈進行研究。

在他眼中,歷史是科學的,該令人信服。但美就因此不曾為他停駐。當時,對Terry那源自猶太裔的超理性,頗有感觸,有「真」而無「淡」趣。

左起國立澳洲大學Dr. Aedeen Cremin、時任雲南省考古所研究員蔣志龍先生、雪梨大學考古系Dr. Eileen Lustig、Dr. Terry Lustig、雪梨市政府Dr. Wayne Johnson。

做學問的都知道,濃郁淡雅、理性感性、揭真掩虛,其實都能是取捨,也只是觀點不同,寫文章更是如此。

像之前為【大觀月刊】(古美術專業刊物)擔任駐雪梨的通訊作者時,發表了一篇【成化青花宮碗的史料觀點】。因擔任通訊作者,這篇【成化青花宮碗的史料觀點】原是篇來自台灣編輯團隊的邀稿。當年,2013年有只「成化青花纏枝秋葵紋宮盌」以1.41億港幣的落槌價在香港蘇富比拍賣會拍出,於是主編邀請希望介紹這種大明成化官窯的器類。相關報導與資料見此

月刊文章版面編排。
月刊文章版面編排。
2013年香港蘇富比拍賣會「成化青花纏枝秋葵紋宮盌」。圖片來源:http://www.sothebys.com/zh/auctions/2013/the-cunliffe-musk-mallow-palace-bowl-hk0493.html

當時若甘於只做藝術市場資訊與藝術史審美的「報導」,確實也能是篇文章。但很高興,現在回頭看,即使沒有特出的創新發現,但在雪梨大量地查找論文、專書、文獻、造辦處奏摺等資料參酌註記後,除了基本報導與成化青化的基本鑑定外,主軸則是在文中以文獻論述中導出展現工藝技術的形制特徵,這些形制尺寸均由清宮藏瓷上的簽條、專書圖錄、奏摺等文獻整理而來,尺寸資料所收錄的對比品類涵蓋清代與明代的「宮碗」撇口束腰形制的畫琺瑯彩、青花等「宮碗」,可說也為此「成化青花纏枝秋葵紋宮盌」從史料觀點去建立工藝痕跡的鑑真效力。

這也就是個人的知識調味。

鑑真如識人要能容錯

記得執行2013年文化部地方文化館計畫時,輔導學生以湖口老街為基地,創作【湖口老電影~懷舊旅情】這款App。因為湖口老街曾是【梅花】這部愛國電影取景的地方,所以當時接受委託策劃情感行銷專案時,就希望透過App與網路影音分享,重現【梅花】在湖口的過往。然而,在過程中有趣的內容,卻不是【梅花】與「湖口老街」。反而是下面兩個中年「倭寇」,也他們兩位當時在小學生時期,全班支援【梅花】拍攝的過往。他們都不想演反派,欺負中國小孩的「小日本倭寇」,卻因為個子小沒得選擇。

當時學生訪問到他們是個意外,並不在計劃之中,但記錄片中的他們憶往的表情與情節卻是裡面最精彩的。

【湖口老電影】App中的訪問片段!

舉「保真」為例。既然在拍賣會與古董買賣上,真偽鑒定更是核心重點,所以就會出現像「保真拍賣」,畢竟都是高金額的拼搏。這種有保真條款或是進一步隨附鑑定証書等保真承諾的拍賣會,基本上這是一種「護拍策略」下產物。拍賣公司在業務規定中(雖然條文詳略有別),都言明除贗品退款外,也要求買家同時注意拍品審查責任。贗品認定則須由買家於拍定後的規定日期內以書面提出(如佳士得、蘇富比為5年;嘉德為30日;景薰樓為21日),並經拍賣公司同意才退款,比較謹慎的公司,甚至會要求兩位行內公認或國家級的獨立專業人士之報告。

拍賣公司要將權威信譽累加到「公認」的高水準,絕非一蹴可幾。所以許多知名的拍賣公司像是佳士得、蘇富比,都能以專業執行高價、天價的拍賣業務。但聰明就懂,「無(明顯)爭議」是比「保真」更為務實且嚴肅的承諾,也才是專業可及的承諾,「保真」事涉「專業性」與「公信力」,不是那些小拍賣公司,或沒有專業聲譽的拍賣公司該做的保證。

所以正確的觀念,應該是「相對」,而非「絕對」。要對「真」存疑應該是優先於辨「假」的。

比起鑑定古董與買賣「保真」,「識人」才難。但就如此段標題「鑑真與識人 必要的頓挫」,隨時緊繃的研究與論理只有直線的兩端,過程確實是少了頓挫起伏的曲線,緊張也應相伴必要的鬆弛,體驗也才能多些風景。

在鑑真辨偽的攻防中,還需要靜下來體驗與想像文物古董的收藏,那該是有故事相伴的。引李奭學在【鍛句鍊字是禮貌】一文中說的:

它有走過時代的滄桑、人生際遇的喟歎,沈實的清愁,料峭的溫煦。像酒,像淚。

因為個人以前所受的古藝術文獻探討與真偽品鑑訓練,所以個人認為這樣的古器物鑑定知識蒐整對相關研究工作份量與難度來說,算是容易入手的。像之前寫的編導鑑定影集腳本、文物展示說明、錄音導覽文稿等,都是此類的產出。而集大成者,就是展覽軟體內容規劃。

前陣子有部片獲得德國奧斯卡紀錄片大獎的【蘇富比偽畫大師 Beltracchi: The Art of Forgery 】描述的是在德國偽畫訴訟案,因使用新近顏料仿舊畫,而致東窗事發的沃夫岡貝特萊奇那長達40年、300多幅偽畫,海撈18億台幣的偽畫大師生涯。石明玉老師在分享觀影心得中說這是「對藝術品商業炒作的嘲諷」,個人同意。但像這樣的偽作大師之傳奇也常被傳頌,無論是嘲諷藝術圈、藝術鑑定、或藝術收藏。

陸官方文物商店購買古董時,會有「火漆戳印」。相關資料在【文物回流火漆印,最全樣品比對!】報導中,有不錯的整理介紹。

圖片來源:http://www.china0377.com/article-7923-1.html

這種所謂的「火漆」,就是如上圖那種以印章鈐蓋在膠粘劑上的一種戳記,這種膠粘劑是調和松香、蟲膠片與松脂而製成的,原先就如漢代以來的「封泥」一樣,用於固封與保密,像戳章一樣,是文物出境許可的認證。

因為依據大陸的《文物出境鑑定管理辦法》之規定,1795年以前的文物不容許出境的,指的是乾隆朝及此之前的文物。而雖依規定,1795年以後的古董文物可買賣出境的,但仍需經過出境鑑定後所鈐蓋的火漆標識,並檢附《文物出境許可證》與《文物外銷發貨票》。否則雖經鑑定仍不能出境,並且會被指定徵購或沒入,甚至可能會涉罪。但火漆所代表也僅止於出境許可證明(雖然經過相關單位鑑定),甚至嚴格來說,實不該視之為真偽與年代鑑定的保證,因為鈐蓋火漆的並不就一定是1795~1949年間的「文物」。這觀念應該很多收藏家都懂。

我們這類以「器用」、「實用」為主的古美術史研究者,所關注與著力的不全是美學、社會功能、宗教意涵、政治意義等非直接功能性探討,反而是專門針對不同實用需求的「器用」、「器型」、「器類」作功能分析、工藝分析、成份分析。畢竟,「器物」是由不具發言權利、少具論述能力的工匠所製,在藝術史位置明顯屬於有眾多文人傾才力獻的「書畫主流」之外,具名知名「匠師」更屬少數。但長久以來,就覺得此類研究就像是探案,真的越深入就越發有趣。

古董鑑真的挑戰,當然也是因為假貨太多太真,這是實話,因為就有種講究的仿品與做仿技術,叫做「高仿」。

如果去過建國玉市跟光華商場等處的古玩市場,不妨去大陸玩時,看看更普及,且規模更大的大陸古玩市集,比如說:上海東台路,以及北京的報國寺、紅橋、亮馬、潘家園等等,在當地稱為「舊貨市場」。以前有位古董商大哥,還說那些都有個暱稱,叫做「新加坡」,音近「新假破」,以諷示各種等級的仿品充斥氾濫,鑑真挑貨不易。

北京潘家園舊貨市場,雖然不是凌晨就有的「鬼市」,但一早就人馬雜沓、摩肩接踵了。作者自攝。

而在這些仿品中有種高檔貨,因刻意追摹真品,製作講究且鑑別不易,所以常流入文物商店及拍賣會,舊貨市場反而少見,造成了收藏家與部份業者的困擾,它就叫「高仿文物」,習稱「高仿」,這種仿品在台灣文物圈也有,「高仿」一詞也聽得到。

然而它畢竟只是文物圈的行話,也沒有特定的標準,雖然大陸博物館界也沿用,但跟台灣一樣,「複製文物」還是較通俗的用語。會用它是要藉以突顯仿製技術的水準,而且與粗劣品相比,它所代表的成品處於一個更為接近真品的位置,一個難辨真偽的模糊地帶,這對博物館跟仿古藝品廠商來說,是傾力研發所獲致的技術高度。當然,研發的目的也不同,博物館是為技術復原與測試,古董商就是為獲利。特別是對不肖業者與作坊(個人)來說,是值得費心鑽營的獲利空間。

小結

此篇探討「真偽鑑定」的專文,事實上也談了「被壓制的知識(subjugated knowledge)」與「主宰的知識(dominant knowledge)」。因為文化、社會、政治不同程度的權傾,而使知識的來源與對待會因之有別。且就像階級劃分,知識也有等級與專業之分,但價值與功能則並不以此為據。像當代更因數位網路、平台的發達,使我們迎向泛知識時代(pan knowledge era),白話就是說:「高手在民間」。

個人經營【數位轉譯職人誌】與著文之目的也就是希冀將「數位科技」、「博物館科技」、「數位轉譯」等知識與資訊進行結構性論述與呈現,而不致有缺漏與偏頗。在這樣的知識論證背景下,會常在個人研究課題中關注所謂「被壓制的知識」與「主宰的知識」,簡言之就是非主流/主流觀點,就是很自然的事。可以這麼說,「被壓制的知識」是種存在和偽裝的歷史知識結構,可絕對不是自然形成的,即使那些控制社會知識驗證的族群可能會這樣做。也因此即使今天「被壓制的知識」成為「主宰的知識」,它也必然成為被批評的新目標,並且乘載著過去「主宰的知識」的標記,以及缺陷。歷史著錄不也是權力鬥爭勝方觀點的文化論述嗎?學習與知道這些事實,必需對抗權威就會是對探求事實路上的應有堅持。

因此,就特玉別針對「真偽鑑定」ㄑ從主觀的體驗觀察(隱性),透過文字表述予以具體化、結構化(顯性)。

參考資料:

  • 辛學飛. (2017). 探析赤峰地區紅山玉器沁色形成的原因及沁色特點. 赤峰學院學報: 漢文哲學社會科學版, (1), 14–17.
  • Lu, S. H. (2018). 分布式領導在學校行政應用之探討. Xuexiao Xingzheng Shuangyuekan= School Administrators, (114), 135–149.Lu, S. H. (2018). 分布式領導在學校行政應用之探討. Xuexiao Xingzheng Shuangyuekan= School Administrators, (114), 135–149.
  • Skeggs, B. (1997). Formations of class & gender: Becoming respectable(Vol. 51). Sage.
  • Cowan, R., David, P. A., & Foray, D. (2000). The explicit economics of knowledge codification and tacitness. Industrial and corporate change, 9(2), 211–253.
CC BY-NC-ND 2.0 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