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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聽得見那些微小的吶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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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6月15日,YouTube以「2018年的三個證詞視頻違反社群規定」刪除哈薩克Atajurt人權組織的頻道,包括上千則來自曾被拘禁於新疆的哈薩克公民及他們的家人的聲音,一夕之間消散無蹤。
這篇更多是作為研究者的心境描繪,而非新聞寫作或時事議論,相當個人,可略過。

儘管「寫論文」這回事某種程度不是一種會和周遭朋友討論詳細內容的活動,但你們當中應該也有不少人知道我為多大寫的學位論文和新疆人權危機有關。論文從在中國出生但已具哈薩克公民身份合法去中國探親卻被新疆當局拘禁這個事實開展,延伸討論中國哈薩克人能輕易取得哈薩克公民身份,對中國在新疆的維穩產生什麼影響?而中國又是如何以強制手段來來彌平這個他們眼中的不和諧?

為了這篇論文,讀了超過2000份證詞,當中各種光怪陸離也各種令人髮指。論文寫完後,原打算用中文分享一些相關故事,沒料到我太小看過度閱讀證詞的後座力,因為閱讀證詞不僅是閱讀文字稿,我會一一點開受害者的證詞影片,因此我可以按著時間順序看著一些家屬從剛開始的擔心、期待到後來的絕望、空洞,也見證幫忙翻譯的志工日漸消瘦和越來越神經緊繃。

於是論文寫完後,自己也經歷了一段不算短的創傷復原期,好一陣子無論身、心都無法碰觸相關議題,也失去談論和寫作的該題目的能力。

直到今年我才又開始慢慢關注,畢竟,如今新疆的事情已經廣為人知,新聞也越來越多。

寫完論文之後,我和Atajurt的創辦人Serikzhan Bilash和早因為個資外洩飽受人身威脅而流亡海外的一個匿名公民記者仍保持聯絡,也繼續追蹤另一個把大量證詞數據化的美籍俄羅斯工程師的動態。

公民記者流亡巴黎後忙於取得身份、並試著在疫情期間於異鄉存活,他還是會去參加任何抗議CCP的活動;Serikzhan在去年10月終於不堪哈薩克當局的威脅而離開哈薩克,隨著他離開,Atajurt幾乎名存實亡。

2021年我們在新疆議題上似乎看到些許「進展」:例如美國和加拿大定義中國的所作所為是種族滅絕、例如跨國企業開始抵制新疆棉花,但這是真實的情況嗎?

現實是中共當局仍然在許多方面搶先一步。新疆法院起訴披露中國幫維吾爾婦女絕育的德國學者Adrian Zenz;鑑於哈薩克人的雙重身分,中國也得以輕易以仍身在中國的親人威脅哈薩克公民不得再多言,與此同時,在哈薩克境內發生數起尋求庇護的哈薩克人遭遇不明人士刺殺;在巴黎尋求庇護的公民記者時常到家鄉打來的「柔性勸導」,公安局以家人的出行自由要求他閉嘴;最近,美籍俄羅斯工程師宣布他已經無法再冒著生命危險為新疆社群再做什麼了。

然後就是這兩天Atajurt的YouTube頻道被整個取消,所有公開的、和上傳未公開的證詞在一夕之間被抹去。

我在論文引用的證詞影片如今空無一物

要知道,在中國境內的維吾爾人受限於控管,幾乎很難走出國境告訴世人在新疆集中營裡的經歷,而進過集中營最終被釋放的哈薩克公民的證詞,至今仍是我們最接近集中營發生過什麼事的歷史紀錄,沒想到YouTube竟然以「2018年的三個證詞視頻違反社群規定」毫不猶豫的刪除了上千份證詞。

這頻道在YouTube上行之數年,而YouTube上充斥著各種假新聞頻道,為了什麼有天站方突發奇想刪掉一個說哈薩克語、人氣也不特別高的頻道?我們都猜得出來是為什麼?

Serikzhan萬念俱灰地說五年的努力付諸流水,他幾乎活不下去了,而即使在事發之後,有幾個記者採訪他,至今還沒有看到任何一家媒體報導此事。

當初踩進哈薩克公民被中國拘禁這主題是偶然的,碩士畢業後,受限於語言能力,本來也無法在博士階段就這主題更進一步,這主題就我個人來說已是昨日種種死。但看到這樣的結局還是忍不住會想,我還可以做什麼?

可結論竟如此淒涼:除了把手邊的論文出版,實在也沒什麼可以再做的。一旦Serikzhan和其他Atajurt成員流亡海外,他們在哈薩克早晚都會失去和受害者的聯繫(更不用提中國有無數方法讓這些哈薩克人從此沈默),而隨著證詞影片的消失,中國將更有理由宣稱一切和集中營有關的敘述都是捏造的,原本哈薩克人的遭遇知情者本來就少,如果YouTube不願意恢復Atajurt的帳號,那連可以留下紀錄讓後世歷史學者公評的機會都沒了。

勝利者才能寫歷史,我害怕這一局中共依舊是贏家——對此,我無法言喻我的難過。

這篇更多是心境描繪而非訊息告知,憑記憶書寫,無心查找原始新聞,所以省略了連結,有興趣者請自行google。

我知道大家可能會問「難道沒有人備份這些證詞嗎?」因為2019年春天Serikzhan被逮捕時,哈薩克當局同時扣押他們所有的硬碟(換言之2017-2018年間的證詞,在YouTube上的幾乎是唯一存檔),除了願意公開露臉的受害者,硬碟裡不願意公開的受害者也因此被騷擾。此後他們就不願意存在硬碟,尤其是所有成員都日夜被哈薩克安全局監控,他們連上傳個人雲端都覺得危險。因此他們把影片直接上傳YouTube,若有匿名者就選擇上傳但不公開,以為這樣應該可以放心。

或者你要問那我們還有什麼可以做的?目前看來Atajurt收集的證詞文字檔,只要是當事者願意公開訴說的,基本上都還保存在Xinjiang Victims Database(根據Serikzhan的說法,匿名不願公開的證詞基本上已經散佚),俄羅斯工程師放棄一切維護這個網站,如果有餘力請盡棉薄之力


本來打算以其他文章參加這個活動,也不想再Matters上涉及太多「敏感議題」,然碰到了還是得記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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