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才藝學到眼神死的孩子給我的啟示

2020 年 9 月 10 日

班上有一對雙胞胎兄弟，長得實在太過相似，直到學期中我還分不太出誰是誰。不過，害我分辨不出來的不只是他們的長相，還有他們的出席狀況：

「錦翔，你弟怎麼沒來？」

「我不是錦翔啦，我是錦揚。」錦揚一臉不悅地回答。

「哦，對不起，那錦翔怎麼了？生病嗎？」

「沒有，他去上畫畫課。」

下週上課，還是只有錦揚來，我問他：

「錦揚，你哥又去上畫畫課嗎？」

「老師，我不是錦揚，是錦翔，錦揚去上鋼琴課。」

一下錦揚，一下錦翔，搞得我好亂……正因為每一堂課他們會輪流來，我根本沒辦法仔細比較他們的分別。

後來，經由行政老師的說明我才知道：這對兄弟的爸媽工作繁忙，便把小孩交給阿嬤來帶。阿嬤手頭闊綽，想好好栽培孫子，便一股腦地幫他們報名了一堆才藝班。剛好週六上午的作文課既卡到哥哥的畫畫課，也卡到弟弟的鋼琴課，阿嬤不想犧牲任何一門課，便讓兄弟倆隔週上課。

這麼一來，便造成了我的困擾。課程有時會有連貫性，兄弟倆隔週上的話，不是來上後半段而聽得一頭霧水，就是只上前半段而沒有完成完整練習。長久下來，進步十分有限，我也很難給予協助。

上課時，他們的專注力很差，由於和同學不太熟，也無法投入討論或競賽活動；寫作時，更是注意力不集中，時常進入眼神死的狀態。好幾次，我想出聲將他們從神遊中喚回，但話到嘴邊，想起週六下午沒課的我可以盡情放鬆，他們卻還要接著上兩個小時的英文課，又硬生生把話吞回去……

「學藝」太多，當然「不精」

兄弟倆的作文學不好，我不意外，他們的畫畫課與鋼琴課八成也上得七零八落。

坦白講，不管是上哪一門才藝，老師在課堂上所教的都只是學習技巧，別指望老師把學習內容直接「複製貼上」到小朋友腦袋裡。因此，在課堂上，學生頂多只能演練這個技巧一到兩次，真的要看到進步，得靠課後的重覆練習。

想想看：一週有168個小時，你以為花錢給孩子上2小時英文課，回家不練習，英文就會突飛猛進嗎？

這對兄弟的問題更嚴重，他們並不是「回家不練習」，而是「根本沒時間練習」。剛結束一門才藝課，還來不及沉澱，馬上就去上下一門才藝；回家後，累得跟什麼一樣，當然更提不起勁來複習。

因此，學得多，還不如學得精。讓孩子挑一門才藝，鼓勵他好好專注於此，不間斷地進行刻意練習；久而久之，還能不成為達人嗎？

有一次，剛放暑假，我帶學生擬暑期計畫。先運用「日常作息時間列表」算出每週所做的各項事情所花的時數與百分比，再繪製百分比圖，算算可以擠出多少時間來進行計畫。

看到錦翔所繪的百分比圖，我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氣──他暑假除了作文外，還要上游泳、桌球、英文、日文、數學、鋼琴、繪畫、書法，每週上才藝課的總時數竟高達34個小時，整整超過一天以上！光想就覺得可怕，以成人來說，即使不用上班上課，也無法負荷一週補習34小時，更別說消化吸收，何況是兒童呢？

到頭來，錦翔連娛樂時間都少得可憐，實在擠不出什麼時間進行計畫。於是，我換個方式問他：「如果你不用上這麼多才藝課的話，有什麼計畫想在暑假完成嗎？」

「沒有，」他一臉尷尬地望著我，「我沒什麼想要做的。」

「被安排」慣了的孩子，一下子握有掌控自己時間的權力，反而不知所措、茫無目標，連一個短期計畫都想不出來。

家長之所以處心積慮為孩子報名才藝塞滿他們的時間，其實是出自於對孩子的不信任，不相信他會自己妥善運用時間；而孩子之所以不會妥善運用時間，倒也不是天生懶，多半是因為缺乏時間概念。

透過圖表，抽象的時間白紙黑字擺在眼前，因為做什麼事花太多時間，導致什麼事情沒時間做，一目瞭然，時間觀念便可以具體地建構起來。

然而，在課堂上，孩子雖然可以建立起時間觀念，但最終還是得靠家長把作息規劃的權力下放給孩子，讓他們有更多餘裕去思考自己的人生。

錦翔與錦揚寫起文章，雖然意興闌珊，但只要寫起隱藏版作文題目（寫完後，可以選擇不要帶回去給家長看），都發揮得很出色。

某一堂課的題目是〈化義憤為議論〉，讓學生盡情抒發心中的不滿、分析不滿的原因，然後想出解決辦法。錦翔在文章中大肆抱怨阿嬤不經兄弟倆同意，拼命為他們報名才藝班的行徑，並且加碼爆阿嬤的料：

……就算是暑假，阿嬤也是每天七點叫我們起床背英文單字，她卻在旁邊滑手機跟別人聊天。九點多，她送我們去才藝班之後，就去逛百貨公司，直到我們下課。我覺得很不公平，為什麼我們這麼辛苦，她卻過得這麼爽？

阿嬤望孫成龍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很顯然，她沒有樹立好榜樣，甚至正示範著「時間就是要拿來耍廢」的壞榜樣，孩子當然不服。

追根究柢，最核心的問題在於──家長的身教。如果自己都不願投資自己求上進，只顧灑錢給才藝班，以為是在投資孩子；說實在的，把你的所作所為都看在眼裡的孩子，是要怎麼體認到投資自己的重要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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