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沉默的进步大多数

作者：JOSEPH E. STIGLITZ 译者：阿K 来源：Project Syndicate

美国2022年中期选举的意外结果其中传递出的声音表示：美国人能感觉到他们所面临的严峻挑战，并相信他们可以通过文明的、充分知情的辩论和精心制定的公共政策来更好地应对这些挑战。事实上无论他们是否有意识到，大多数人都支持更加进步的法案和议题。

就在本月，当人们担心的共和党在美国中期选举中获胜的 "红色浪潮 "未能实现时，全世界都松了一口气。虽然共和党以微弱的优势拿下了众议院，但民主党却坚守住了参议院。共和党的表现不仅比预期的要差，而且这是几十年来在野的一方政党在中期选举中的最差表现。

今年的选民似乎拒绝了充斥着极端思想和虚伪的共和党，大多数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支持的候选人都被选民拒之门外。为了获得特朗普的额外支持，他们拥护他的谎言，2020年的选举是 "被偷窃的"，他们公开质疑基本的民主原则，比如和平移交权力和无党派的选举管理。包括在亚利桑那州、密歇根州和宾夕法尼亚州等关键战场州，他们都一败涂地。

可惜局势也并非那么乐观，在许多情况下领先的幅度都很低。我们应该感到震惊，大量的美国人把票投给了极端分子，而其中一些候选人也确实赢得了选举。

正如路易斯-伊纳西奥-卢拉-达席尔瓦(Luiz Inácio Lula da Silva)在巴西战胜贾伊尔-博尔索纳罗（"热带特朗普"）一样，我们决不能因为一些令人振奋的选举结果而分散我们对独裁主义逐渐起势这一更广泛的趋势得注意力。从意大利、瑞典和匈牙利最近的选举到中国国家主席轻易"连任"，只有当民主政府显示出他们一直在为选民的利益服务并解决新世纪各类严峻问题时，我们才能有理由认为这个世界对民主制度而言变得更加安全和稳健了。

拜登所做的一切

我们可以肯定的是鉴于决定个人投票的因素的复杂性，预判选举结果的错误总是存在的。2022年的美国中期选举似乎尤其如此，当时有许多强大的力量在牵动着结果的每一种可能。从我的角度出发来看，一般理性的选民都会承认民主党在过去两年中取得的历史性成就。由于总统乔-拜登的经济复苏法案（美国救援计划），美国的经济复苏是世界上所有发达经济体中最强劲的，在一年的时间里，儿童贫困率几乎减少了一半。

拜登还监督通过了几十年来第一个重要的基础设施法案；美国第一个应对气候变化的重要立法--《减少通货膨胀法》；以及一个重要的工业政策法案--《CHIPS和科学法案》，该法案明确承认政府在塑造经济方面的关键作用，尽管国会历来难以控制，但这些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法案全部获得通过。。

如果国会山能有更多的合作和充满善意的谈判，拜登也可能推动通过暴利税，将化石燃料行业的一些以战争为动力的黑暗收入转用于更好的目的。利润本应提供激励以满足经济需求；但这些贪婪的公司拒绝拧开资源的开关，因为他们看到扣留供应将导致更高的价格和利润。

但拜登完成了他能做的事情。此外，他的成就并不限于立法。他任命了第一位黑人女性进入美国最高法院，并发布了行政命令以减轻学生贷款债务，加强了反垄断执法并针对气候变化时代更新金融法规。他使美国重新加入了巴黎气候协议，并在恢复美国在世界舞台上的领导地位方面取得了明显的成果。尽管他得到的赞誉很少，但历史将可能表明，他对俄乌战争的处理办法是高超得当的。

拜登将面对的

当今美国民众郁郁寡欢的两个主要原因（除了我们尖锐喧闹的政治环境之外）都不能归咎于拜登。COVID-19大流行病持续的时间超过了人们的预期，但至少拜登与特朗普不同，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来控制它。反疫苗人士和那些拒绝采取基本的低成本预防措施（如戴口罩）的人是降低住院率和死亡率的主要障碍，特别是在那些人群集中的亲红城市。

同时我们也不能将通货膨胀归咎于拜登。虽然一些评论家，甚至包括在他自己的党内的人士，都断言通货膨胀是政府过度支出的结果，但证据表明并非如此。美国的总需求在很大程度上低于趋势，而美国的通货膨胀率与其他发达经济体的通货膨胀率没有什么不同。原因显而易见：大流行病，然后是俄罗斯的战争，造成了一系列供应方瓶颈和部门需求的转移。

更何况如果有一个 "更好的 "国会，拜登可以会到的会做得更多。就劳动力短缺而言，这些问题本可以通过让更多的妇女加入劳动力队伍而得到缓解。拜登提出的儿童保育和学前教育计划本可以做到这一点，但它在参议院被否决了。同样的，一些价格上涨与公司增加的成本不相称，反映的是一些企业公然滥用市场力量。虽然拜登和他的团队一直在努力解决这个问题，但他们还是受到了国会和法院的阻挠。

增加可再生能源的支出将使美国减少对全球能源的依赖，我们不能再被可再生能源仅仅与天气一样可靠的论点误导，也不能任由少数石油国家独裁者随心所欲地挟持世界其他地区的公民，必须和这样的残酷事实进行抗争，在疫情之后经济复苏的早期阶段，半导体短缺是通胀压力的一个关键来源。但通过《CHIPS法案》，拜登调动了重大投资，以确保未来有更充足的国内供应。

美国人的立场

现在美国选民似乎已经越来越反感共和党中的极端思潮，有些人会认为拜登应该向右转以抓住权利中心，但这是对2022年中期选举结果的错误解读，因为选民并不是在寻求类似所罗门王将婴儿简单一分两半的政治环境。

让我们回顾一下倡导妇女生殖权利的候选人与主张绝对禁止堕胎的候选人之间的分歧，即使是强奸、乱伦、对母亲的风险或任何其他令人信服的终止妊娠的情况也没有例外。这样的分歧并不出现什么美国的 "中间派 "站出来说一些调和的主张："在四个半月时划定界限，对乱伦有例外，但对任何其他强奸案件没有例外。" 无论他们对堕胎的概念和定义是什么，美国人一直都在表明一个普遍的共识，即决定权应该属于女性而不是政府。

对于大多数其他重大问题，寻求中间选项也是错误的做法，人们注意到美国经济没有为大多数美国人带来好处，这已经不单单是极端左翼分子这么认为。美国的预期寿命已经明显低于其他发达经济体，自大流行病发生之前就一直在下降。不平等的现状一直在四处蔓延，社会阶层流动的机会逐渐枯竭，而这些问题由于长期缺乏教育投资而变得更加严重。如今美国年轻人的生活前景更依赖于他们父母的收入和教育，而这一点几乎在任何其他的富裕经济体里都是如此。

更让人难以信服的是我们有能力解决这些问题，那这种不公正感就更加强烈了。美国是一个特别富裕的国家，比许多正在为其公民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更长的预期寿命、更方便的教育、更大的社会流动性等等的国家富裕得多。美国的失败之处是一个选择上的问题。或者更准确地说，它们是一个不反映大多数公民利益的政治制度所做决定的结果，因为它被裹挟着来为特殊利益集团服务。

虽然绝大多数美国人认为联邦最低工资应该大幅提高，至少是翻倍，但自2009年以来，联邦最低工资一直没有提高。同样的，大多数美国人认为，每个人都应该获得医疗保健，这是一项基本人权，即使他们对提供医疗保健的最佳方式存在分歧。人们还普遍认为，每一个能够从大学教育中受益的人都应该能够接受大学教育，无论其父母的收入如何，也不必背负数万美元的债务，而所有美国人都希望有一个安全的退休生活，并能获得体面的可负担住房。

我们要求为这些问题提供政策解决方案，或保护我们的环境，提高我们的经济安全，加强竞争力，并确保在我们的政治制度中听到每个人的声音，这些并不是左翼的极端思想，虽然那些右派试图将这种进步的议程描绘成过度激进的行为，但大多数选民并不买账。进步派的的诉求和倡议已经成为一个更加宽泛，更加中间化的议程，只有那些极端的保守派、盲目的唯意识形态主义者和致力于维护特权的特殊利益集团才会反对这些方面的进展。

事实上大多数进步议程的目的只是为了推进已经被全球认可的权利，就比如1948年《世界人权宣言》中的权利，这些目标远非空中楼阁般虚无，在地球上许多地方这些被认为是常识。那些一直记录着较高生活水平和福祉的国家（在各种衡量标准中）都成功地采取了能有效这些原则的政策，而这绝非偶然。

自由需要什么

支撑进步议程的一个基础原则是，大多数重大议题，特别是源自于新世纪的，最好是寻求社会集体解决，而不是单独解决。另一个原则是成功的集体行动必须以民主和包容的方式动员起来。

过去与世隔绝的农民可能是粗犷的个人主义者，但即使是他们也需要集体行动来保护自己免受盗窃和暴力，需要政府法规来确保他们交易的市场的正常运作。时至今日，我们面临着自然灾害、大流行病和气候变化--所有的威胁都超越了个人和国界。幸运的是，我们的生活水平也比250年前的社会高得多，这要归功于科学和技术的进步，而科学和技术的进步又源于基础研究--如果交给私营部门，这种全球公共产品将永远供应不足。

今天的技术自由意志主义者（techno-libertarians）无视这一切，他们嘲笑约翰-多恩的著名诗句："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因为他们没有看到或拒绝接受一个人的自由可能是另一个人的不自由。一个人不戴口罩或不接种疫苗的权利会影响到另一个人免受传染性病毒侵害的权利，一个人携带AR-15的权利往往会影响到其他许多人的生存权，当被要求权衡这些权利时，大多数理性的人都会明确地站在同一边。

更富有创新、精心设计的公共政策可以提升每个人的发展空间，从根本上扩大自由的领域。这里有一个微妙的讽刺：通过强迫人们交税，我们可以给予他们更多的机遇。每个人都可以而且大多数情况下都会从中受益。当然每个人都自然希望其他人承担税收负担，就是经济学家称之为 "搭便车 "问题，但即使在我们这个分裂的社会，我认为人们普遍同意，那些更富裕纳税人，由于拥有更多的财富和资源，自然应该承担更大比例的负担。

同样的即使在我们这个分裂的社会中，也应该有一些广泛的共识，即否认选举制度和胁迫选民是道德上的错误。在2020年和2022年的选举中，许多政府官员，包括许多共和党人都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他们都认识到政治不仅仅是一场游戏，这比做商业交易更加深刻。他们采取了高尚的姿态，拒绝向特朗普破坏选举程序和推翻选举结果的努力让步。

2022年的选举至少表明，很大一部分选民希望远离特朗普式的政治环境并继续前进。他们感受到了我们共同面临的挑战，也相信我们可以通过文明、充分知情的辩论更好地共同应对这些挑战，美国人已经厌倦了谩骂和恐吓的选举策略。无论他们是否意识到，大多数人都支持进步议程以及其为所有人提供更高生活水平而做出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