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的道路上，每個人一定會遭遇打擊。面對打擊之後，我們不是重新振作，就可能逐步走向地獄。

    我在家裡附近的咖啡廳，認識了一位從美國耶魯(Yale)大學，來台灣大學上兩個月短期中文的年輕人Steve，因為投緣，我跟Steve結成了忘年之交。

    Steve只有21歲，臉上時常掛著笑容。緣於白人對有色人種的歧視，還有大陸朋友告訴我的:「北京人看不起上海人，說他們沒文化。上海人看不起北京人，說他們沒品味。北京人跟上海人，同時看不起其他城市的人。」

    所以法蘭克在國際場合，從來不主動跟白人北京人跟上海人攀談。但是那天在咖啡廳，坐在我旁邊的Steve，不時地轉過頭對我微笑，所以我才主動問他:「Where are you from?」。開啟了我們的對話，也開啟了我跟他，一段忘年的友誼。

    我後來跟Steve提起這件事，剛好學到中文”架子”這兩個字的Steve，跟我說:「所以，你很有架子。」，我聽了，笑著回答他:「Yes, I am a very proud Taiwanese」。Steve很有禮貌，我在咖啡廳認識的年長朋友，也都很喜歡他。

    Steve在台灣大學，每天只有三個小時的課，但是他跟其他同住的耶魯哈佛室友，不但上課前會預先備課。下課以後，他們也都非常認真的複習。看著他們對一堂不算重要的語言課，這麼認真的嚴肅對待，我總算見識到一流大學，學生的學習態度。

    沒事的時候，我會帶著喜歡騎單車的Steve，去河濱公園騎車。他就像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會淘氣的放開雙手，開心地胡衝亂撞。我也會帶他去台北近郊逛逛。期間我跑去花蓮幾天，他跟室友正好組團去花蓮玩，我也請他們吃飯。

    我在台北經常邀他吃飯。有一次他告訴我，台灣餐點的份量比美國少，他常常都吃不飽。我後來跟太太提起這件事，不久我又邀他參加我們家的聚餐，太太刻意多點了許多菜，吃不完讓他打包帶回宿舍，以免他半夜挨餓。

    Steve的家在美國南方的阿拉巴馬州，他家有一座祖父留下來的小牧場，牧場廣達150畝，他說在他的家鄉，這樣的牧場算是很小。他有一個哥哥，但是哥哥跟爸爸都已去世，只剩下當老師退休的媽媽，正在為牧場做新的經營規劃。

    Steve的家境聽起來不好，他是靠著努力讀書，以學霸之姿，透過像台灣的繁星計畫，才得以進入耶魯。雖然學費可以抵減，但是抵減之後的費用，對他的媽媽來說，還是一筆不小的負擔。Steve畢業之後還想考醫學院，將來想當醫生。

    天真的Steve雖然總是掛著笑臉，但是飽經世故的法蘭克，總是在他的臉上，讀到一份淡淡的哀愁。他雖然讀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學校，但是卻常常顯得沒自信。他有一次低著頭告訴我，他有兩位室友對他很冷淡，令他非常困擾。

   「他們是哪個學校?」，我問他。

   「哈佛的。」，他怯怯地回答。

   「哈佛看不起耶魯?」，我問。

   「哈佛跟耶魯本來就互相敵視……，不過，我覺得不是因為這樣。」

   「那是怎樣?」，我不解地問。

   「因為我是南方人。」

   「北方人看不起南方人?」

    Steve聽了點點頭。我立刻想起，電視上在報導川普支持者的時候，畫面上出現的南方沒落的鐵鏽區，那裡看起來，就像落後國家的貧民窟。我剛開始認識Steve的時候，常常聽不清楚他的英文，後來我才想起來，那是南方口音。

    我望著對桌一臉苦惱的Steve，想起他只是一個21歲的孩子。於是，我決定給他打一劑強心針。我用堅定的眼神，望了他一會兒，然後用英文開口說:

   「你知道你現在學中文的台灣大學，是我們台灣最好的大學嗎?」

   「知道。」，他點點頭說。

   「你知道在世界大學排行裡，我們的台大，差你們耶魯很多嗎?」

    他一臉漠然地看著我，似乎不知道。

   「你知道耶魯大學，是世界最好的大學之一嗎?」

    他點點頭。還好，至少這點他知道。

   「你明年從耶魯畢業，就像戴了皇冠，你接著還可能考上醫學院，成為一位受人尊重的醫生。看不起你的同學，他爸爸可能是馬斯克，但是，干你屁事?」

    他抬頭看著我，眼神慢慢顯露出光彩。我繼續說:

   「據我所知，你們以前的柯林頓總統跟希拉蕊夫婦，都是出身阿肯色州，他們也都是南方人，對不對?」

   「Yes!」，他聽了以後，高興得好像自己以前不知道似的。

   「你不應該因為自己的出身而自卑，你應該像我一樣，以我的台灣為傲。每個人都應該尊重自己。有一天你成功了，你的南方家鄉，也會以你為榮。」

   「法蘭克，你說得很對。」，他茅塞頓開地說。

   「至於你高傲的室友，我們中文說緣分，有緣大家就做朋友，如果沒有緣分，你還有我跟其他很多好朋友，又何必在乎他這一個?你根本不用理他。」

    Steve後來告訴我，在他成長的過程中，我是唯一教過他最多事的人，就如同他的父親一樣。我很樂意在一個年輕人迷惘的時候，在心靈上當他的依靠。

    在臨回美國前，我為他餞行的時候，他讓我知道，他更令人悲傷的故事。

   「Steve，你的哥哥，為什麼這麼早就過世?車禍?還是生病?」

   「不是，他是被殺死的。」

   「被你爸爸殺死?」。他點點頭，露出了悲傷的表情。果然不出我所料。

   「為什麼?」

   「我爸爸跟哥哥都酗酒，我哥哥吸毒還販毒……。」

    我們沉默了許久。最後，我又用堅定的眼神告訴他:

   「你知道嗎?你面對這麼悲慘的遭遇，還能這麼努力，你實在很了不起。」

    他深情地望著我，在他白皙的皮膚上，從眼眶到鼻頭，都呈現出粉紅色。

    分手時，他認真地對我說:

   「等我醫學院畢業當了醫生，我一定要回來台北找你。」

   「I am not sure, am I still alive then.」，我開玩笑的說。

    因為他總是提著一個學校發給他的舊袋子，所以我買了一個Nike的揹袋，送給他當臨別禮物，讓他方便上課或者旅遊。他臨上飛機前，揹著袋子拍了張照片傳給我。但願我送他的袋子，能像我陪伴在他身邊一樣，支持他繼續往前走。

    我誠心的祝福，這個年紀輕輕就遭遇悲慘的孩子，在他不屈不撓，努力求進多年之後，可以如他所願考上醫學院，將來成為一位濟世救人的，好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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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ank .Tzeng

曾經擔任日商、德商及本土企業主管。縱橫職場跌跌撞撞三十年，有收穫，有成就，有失落，也有感傷。

希望自己的經驗，能夠對職場的朋友有所幫助，因而知道在工作上，應該避免的謬思，和值得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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