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四地跨域浮生錄】第17章：威權統治下的學子(下)

「成功嶺」相信是很多台灣大專生的共同回憶，這是一個曾為大專學生提供軍事集訓的地方，雖然1999年大專生軍事集訓的制度廢除了，但對於1980年代以前出生的130多萬名大專生來說，這是人生中一次十分寶貴的經歷，筆者有幸成為其中一員。

來台升學有兩個重大收獲，除了拿到學士學位外，另一個收獲是在成功嶺接受軍事訓練，在港澳地區生活的人，很難有機會獲得一個系統化的軍事訓練，在為期六週的集訓中，學到了不少基本軍事知識，包括步槍的使用和保養、行軍和步操、震撼教育(戰場實地體驗)等，雖然這些基本訓練與成為一個專業軍人還有一段距離，但能夠穿上軍服和戴上鋼盔、拿上步槍操練和射擊、步操和野外行軍體驗，也能讓人嚐到一點軍旅生活的滋味。

其實，在成功嶺除了學到基本的軍事知識外，更重要是對個人的修養有很大幫助，對做人和處事態度是很好的磨練機會，在集訓第一週的日子是最難熬，因為從踏進成功嶺的一刻，所有時間已經不屬於你，每分每秒統統給人管住，包括洗澡要在十分鐘內集體完成、指定時間上厠所、吃飯一律有規定動作、喝水需要配給，甚至棉被每天都要摺得像一磚豆腐一樣，否則士官會找你麻煩，在軍中你是一個不由自主的人，所有不良的生活習慣和態度在這個地方都給磨掉，不要小看這六週的短期訓練，對於那些生活散漫、目中無人、缺乏團隊精神，和遇事輕言放棄的人，成功嶺是個很好的修煉場。

經過在台灣幾年學習生活，我的國語大有進步，為了進一步抓準每個字詞的發音，不斷聽廣播模仿播音員的談吐，經過不斷努力練習，我總算在僑生中國語說得比較好的一個，後來想不到在成功嶺我竟能派上用場，那是我們連舉辦的演講比賽，不知為何我被學員推舉出來代表參賽，在10個參賽者中，唯一一個我是僑生，其他都是台灣本地生，所以理論上語言表達我是比較吃虧的，比賽規定每人上台講五分鐘，超時或提前完成要扣分，每10秒扣一分，題目是「思祖溯源」，評判共有五人，連長+四個排長。

抽籤後，我是第四個上台，因為心情實在太緊張，腦袋也忙著思考上台發言的策略，越近上台時刻心跳越快，前三個演講者我都沒有留心去聽，輪到我上台前的一刻，雙腿有點發軟，到了台上，我把時間分成三個環節，首分鐘先來個提問、問誰知道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是誰設計，這是用來吸引人們注意力的方法，答案是陸浩東， 接下來的三分鐘採取了正反兩面對比方法，把歷史上姓陸的名人及其事蹟列舉出來，包括陸秀夫(正方)和陸徵祥(反面)等人物，內容產生了鮮明的對比效果，最後一分鐘做了簡單總結，當我說完最後一句話時，計時鈴剛剛拉響。

演講結束後，連長上台公佈三甲名次，當時心想我的表現能拿到第三都不錯，可是希望很快落空，連長讀出的那個名字不是我，跟著連長宣佈第二名，我心中早有兩個心水人選，結果給我猜中了其中一個，最後第一名優勝者名字揭曉時，連長把名字重覆宣讀了三次，才意識到這是我的名字，想不到我竟可以擊敗九個以國語為母語的對手，從連長手上拿到獎品時，他當時在主席台上對我親善的微笑，今天還是回味無窮，雖然那獎品只是一盒糖果，但與學員分享時，大家都為我高興，其中還有一個香港僑生過來跟我說，我為僑生爭了光。

事後反思這趟比賽勝出的原因，並不是我厲害，其實我從來沒受過任何演講訓練，也沒有演講經驗，當時談不上有抑揚頓挫的演講技巧，或用上華美詞藻，而關鍵是在這十個參賽者中，大部分的人闡述方式非常雷同，好像是從同一個腦袋編制出來的演詞。另外，有些參賽者的表達技巧雖然比我好，可惜內容千篇一律，做成這個現象是拜當年台灣威權統治下的教育環境所賜，國民黨政府沒有給學校太多的教育自由空間，所有學校都要按照政府一套特定的思想軌跡提供教育，結果學生就像工廠裡注模生產出來的產品，十個中九個有著相同的思想模式，而對於我這個來自社會文化和教育比較自由的小子，顯得我的表達方式獨樹一格，內容演繹也比其他人靈活，加上運氣也不錯，時間的控制剛好準時結束，分秒不差。

「國旗在飛揚，聲威浩壯，我們在成功嶺上，鐵的紀律使我們鍛鍊成鋼，愛的教育給我們心靈滋養。驚奇、震撼、緊張，替生命開礦（開創），團結、合作、創造，讓智慧發光。.....」這一段《成功嶺之歌》的歌詞，經常在雄糾糾步伐配合下部隊一邊走一邊唱，每當我回憶起這首軍歌，一頭短髮、黝黑皮膚和結實身軀的我會浮現腦海裡，好一個鐵漢男子。

時間飛逝，轉眼間已到了大四階段，三年的歲月積累了很多服務別人的經驗，大一暑假到香港聖基道兒童院當社工實習生、大二和大三組閣擔任港澳僑生會副會長，幫助學弟妹融入學校生活、又到學校附近社區搞社區活動，學習生活不止限於教室，最後一年是準備畢業的重要時刻，生活比較平淡，可能我在學校投入的服務比較積極，畢業前有一天，僑生輔導室的周教官約我面談，問我有沒有興趣到金門國軍前線參觀，全程食宿費用全免，而且是坐軍方直升機前往，因為那是軍事禁區，一般人不能隨便進去，機會難得，當時聽起來真是十分吸引，唯一的條件是我先要加入國民黨，這個要求可能對其他人沒有考量必要，但我是一個生性不想受到任何拘束的人，當時很快便謝絕了周教官的好意，至於這個機會讓給了誰，我沒興趣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