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政治经济学笔记,1-1
谈及梦的工作(Traumarbeit)时,弗洛伊德提到梦之达成,在于显在的梦的内容(Trauminhalt)将隐在的梦的思想(Traumgedanken)传译给我们。弗洛伊德有意使用德语里“翻译”(Übertragung,另有“改写”、“运输”、“转播”、“转移”等意)这一词语指认梦的内容与梦的思想之间的关系,并将之比为译作与原作,而释梦的工作因此就在于对照译作与原作,检验翻译的符号机制与结构规则。要知道,梦的翻译并非文学作品那种“信达雅”的翻译,也不是通常语言沟通那种一一对应的关系,而是充满谜语的、看起来毫无意义的翻译,甚至是蹩脚的翻译,或者说超现实主义式的翻译。梦,就是那个翻译界的超现实主义诗人。
弗洛伊德用“画谜”(Bilderrätsel,从画中猜字谜)来表示梦所呈现给我们的内容,他这样写道:“要想正确理解这个画谜,就得放弃对它各组成部分的批判,转而努力将画中的每个部分都用一个音节或单词来代替。当这些词组合在一起时,它就不再是无意义的了,或许能生成一句最优美、最富韵味的诗来。”换句话说,我们没法站在清醒生活当中按照约定俗成的语言系统来理解梦的翻译,它不必然产生清晰的合乎逻辑的句子,那怕我们终于会发现一个句子,也是更为接近诗歌,因为它始终保留着图像与意义、词语与事物、符号与结构之间的错位与空隙。
这种不完全的、碎片化的、拼接式的蹩脚翻译,恰恰呼应了我们当下的感知经验。从梦的工作出发,人们在今天感知以及获取信息的工作似乎也已经进入一种“画谜”的状态。从一个信息到另一个信息乃至更多更快的信息,随着信息的不期而遇和接踵而至,人们的感知经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比如信息获取的加速(来不及反应)、感知信息的麻木(因为更新太快和极速适应)、被动性和不确定性(不是我们获取信息而是信息获取我们)、频繁的迁移(信息庞杂又缺乏边界)、快速的决断(决断过程被短路)、透明的交流(翻译的一一对应成了多余),等等。在信息面前,我们的那位超现实主义诗人,不仅处于酣睡的迷狂之中,更处于白日的疯狂之中,而那个“画谜”也越发地不可转录与诠释,它变得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