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害怕自己忘记,所以我决定写下来
今天是2023年6月22日,一个普通的星期四,距离中国大陆宣布“做自己健康第一责任人”已经过去了202天。在这过去的202天里,我关于2019至2022年这三年的抗疫记忆逐渐在模糊——人总是回避痛苦的记忆。为了不忘记这份痛苦,为了不让自己也成为面目模糊的麻木的群体之一,我决定写下来。
以下内容全部基于我本人的亲身经历,具有强烈的主观色彩,请辩证阅读。
应该是2022年11月的某一天,请原谅我无法清晰地回忆起是哪一天,也许我翻看电话记录能够回忆起来但这对我将是极端的折磨。不过,我记得那一天大概是在乌鲁木齐大火后的一周,我决定从学校返回家中看牙。我的学校在省会城市,而我家是省内的一个小县城。请不要疑问为什么我不在省会看牙而选择回家,因为那时候的我还对小县城的牙医很信任,不知道他们原来可以变成那么面目可憎的样子。
从省会城市坐上大巴车开始就被要求扫码申报,我平静地接受了——抗疫期间不扫码基本不可以通行;大巴车刚进入小县城,就被防疫站拦下,要求所有人下车做核酸,我平静地接受了——抗疫期间特别是后期不做核酸也无法通行,做完核酸后一位中年妇女要给我贴上“已核酸”的标签,我感到不舒服很快撕下来。到家吃过晚饭和父母聊几句天后,我也预备着休息毕竟明天一早要去看牙。
我刚坐到床边,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给我打电话,出于对本地号码的信任,我接起电话,哪里知道对面劈头盖脸就是一番审问的话“你是不是某某某,把你回家的一切行程交待出来!”。我心里困惑只说“你是哪位?”他不答反问“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把你的行程说出来就行!”这种黑社会式的发言让我大惊,但我还是坚持要询问对方的身份——知道我的个人信息已经是很奇怪了,怎么要像审犯人一样问我。对方见我不愿意说信息,在电话中高声对我说:“你拽什么?!你不配合是吧,不配合我把你电话移交到公安!”我一听这话,心里更害怕,老老实实交代了我的一切行程——请原谅我的懦弱,对于一位刚20岁出头还没见过中国社会真面目的人来说,我觉得我前期的抵抗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这通电话结束,我陷入极大的恐慌之中,他会不会把我的档案移交公安?警察来家里找我怎么办?不能回学校了怎么办?那一晚我夜不能寐,在惊惧中看着天空渐渐发白。
第二天,我强打起精神去看牙。可当我走到诊所的时候,迎接我的不是前台护士小姐的笑容,而是一张冷冰冰的登记表。护士小姐看到我是从其他城市返回后,拒绝我的进入并让我回家自我隔离。我感到荒唐,给医生致电,医生从诊间出来也拒绝了我的看牙要求。请原谅我不知道怎样描述他们对我的态度,绝不是单单拒绝那么简单,而是对待过街老鼠的态度绝不肯让我污染他们绝对无病毒的诊所。我气愤,致电本地政府,得到可以进入的答复后再次与医生对峙。他依然表现出强硬的态度,重重地关上诊所的那一扇玻璃门——也关上了我对家乡的任何幻想。原来小城市的宁静、详和都是表面的假象,真实的小城市是赤裸的威胁和一刀切式的拒绝。
自从乌鲁木齐大火之后我一直处于压抑、焦虑、恐惧、紧张的情绪之中,这次回家的经历让这些情绪达到了顶峰;再想到无期限土皇帝般的连任,我政治抑郁了。我认为我所遭受的事可以算作某种意义上的政治迫害,即使与其他政治迫害比起来是很轻微的程度,但是我天生脆弱又敏感,对痛苦有很强的感知力。
从2022年11月的某一天开始,我对我的家乡再也没有了任何留念——那里不是家。
不要在此处停留,请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