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豆純愛物語
「如果我們得在早上7點從小田原出發去熱海,」新年的第二個凌晨,距離夏洛氏出逃來赴約僅有數小時,我問她,「你能起得來嗎?」
彼時,她剛剛結束和朋友們的新年聚會,回到自己的房間。她還沒有把要見我的事告訴任何人,否則也就不叫出逃了。我問她是否去過熱海,她說去過。我問要不要和我再去一次,她說願意,然後反手就查了熱海的烟火大會的日程發給我。接著我們聊了聊別的。大約過了半小時,我突然問她上面的話。
「爲什麽?」
「還不能告訴你。」
「七點有電車嗎?」
「有的。」
「什麽時候?」
「細節等見了面再商量吧。」
「好。」
這就是這一切的緣起。新年的第六個早晨,我們從小田原出發,一起乘舞女號(踊り子)列車去熱海。與上次相比今天的天氣好了許多,可以無障礙地看到遠方的朝陽和富士山。儘管早起,但去程的列車上我們都沒有睡意。她分了我一隻耳機,給我聼她的歌。我們一邊聽著歌,一邊聊著天,不到半小時的車程仿佛只在眨眼之間。出站后,我趕緊牽著她往公交站方向走去。雖然預留了充足的時間,但我有不能誤點的理由,況且公交又出了名的不守時。到了公交車站,我看著最近的一輛公交的停靠列表上有「熱海港」,但卻不在地圖的推薦裏。沒多想,我馬上向司機打聽道:
「熱海港まで行きますか?」(要到熱海港嗎?)
司機聼了,馬上伸出右手五根手指,左手兩根手指。「五十二?」我問。司機搖頭。「二十五?」夏洛氏問。司機搖頭,最後無奈開金口道:「七番。」我恍然大悟,連忙道著謝拉著她離開。到了七號候車點,目的地一欄確確實實寫著「熱海港」,但周圍卻沒有一輛車。我感到一陣不安,繞到站牌後看站牌的背面,果然,上一班車剛駛走,20分後才發下一班車。地圖建議步行一站路的距離去下一站截獲另一班車。面對突然出現的兩難選擇,想到公交出了名的不守時,一時間我犯起了愁。我看了看地圖,坐公交二十來分鐘,步行也二十來分鐘。爲什麽不走路呢?至少不會延誤。
「我們走過去吧。」我說。
「好啊,還可以順便領略城市風光。」她欣然應允。
從車站到熱海港是明顯的下坡路。熱海是典型的山城,地勢非常的參差,平行的兩條街道海拔可能相差數米。雖然我們都不是第一次來了,我仍不斷向她感慨這裏真像重慶,她也表示贊同。在高樓林立的街道中步行一段時間后,突然從兩棟樓的縫隙中看到了海面。「你看這裏是不是很像電影的畫面。」她驚喜地拿出手機拍照錄像,耳機中的音樂應聲而斷。我見左邊的樓正好有樓梯可以下到臨海的街道,就提議說:「就從這裏下去吧。」於是拉著她從縫隙中穿了過去。
走出縫隙后瞬間感到豁然開朗,整個熱海海岸毫無保留地展開在眼前。陽光灑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海濱走廊被佈置得像公園一樣。路過一處棕櫚環繞的長椅,她表示海濱人是真會享受,哪怕是在這坐一上午也足夠愜意了。我說儘管我很想陪你在這坐一上午,但今天早晨我們還有別的不得不趕時間的理由。這樣説完以後我停下了脚步,看了看時間。她問我怎麽了。
「回去坐一會兒吧。還有時間。」
「真的嗎?你確定時間來得及嗎?」她很驚喜。
「嗯,我確定。」
於是我們又折返回剛才的長椅坐下。曬著早晨8點的陽光,聽著她耳機中的歌曲,看著海濱的景色閑聊著。
「好浪漫啊。」她說。
「這就浪漫了?都還沒開始呢。」我笑她說。
沉默了一會兒,我又說道:「謝謝你。」
「怎麽這麽突然?」
「謝謝你爲了今天早起。如果不是因爲你起得早,我們今天也沒法這麽從容地散步,也不會有時間可以坐在這裏曬太陽。」想了想後,我接著道,「而且還得謝謝你那麽包容我,不管是去哪兒,不管是做什麽都那麽捧場,即使只是散步,即使只是坐在椅子上曬太陽。因此我才能沒有壓力,放心大膽地去策劃,去冒險。所以只有和你一起才會有那麽多奇跡。」
「不用謝。那我也得謝謝你。謝謝你讓我這麽快樂。」
海風溫柔地拂過,帶著陽光的微熱。一側的耳朵聽著耳機裏的歌,另一側耳朵聽著她的歌聲,還有遠方細微的海浪碎裂的聲音。一時間我不知是希望時間快點流逝還是希望這一刻成爲永恆。
「好想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她說。
「下次來接著坐。出發吧。」我拉著她起身。
走不多幾步路,便撞上了幾顆含苞待放的櫻花樹。樹上挂著名牌,「熱海櫻」,花期1~2月。不愧是熱海,春天都還沒影子,早櫻就已經要開了。「下個月一起來看櫻花吧,」她說,「還可以一起看花火大會。」接著路過某處時她又告訴我上次她就是在這裏看的花火大會。過不多時,她突然問我:
「還有時間嗎?」
我看了看時間,說:「還有,怎麽了?」
「我可以坐這個鞦韆嗎?」她指了指不遠處的公園。
「當然。」
公園処正好有兩架鞦韆。我們一左一右就坐,便蕩了起來。看著一旁的她盡情地搖來搖去,我突發奇想,拿出手機,打開錄影模式,一邊蕩著鞦韆一邊錄了起來。她說:「等一等,我也要錄。」然後也開始摸索手機。「有點危險,小心點。」我自己都差點失衡,不由得擔心她道。不過她還是順利地拿出手機,對著我拍了起來。我們就這樣一邊盪著鞦韆,一邊拍著對方。如此直至玩盡興,我們才跳下鞦韆,繼續趕路。
待到達熱海港,時間依舊十分充裕。我帶她走進了船務中心,讓她先等我,我去取票。得益於我的保密工作,她直到這時才知道我們要出海。因爲在網上提前訂好了票,手續十分的順利。去程返程的船票都出具好,我回過頭找她時她已不見了身影,耳機中的歌聲也斷了。我跟著藍牙的信號摸索,終於在靠海岸一側的大門外看到了她。她正擺弄著相機拍著海景。
「給。」推開門,將船票遞給她「沒辦法,本來不打算這麽早讓你知道目的地的,瞞不住了。」
「沒關係,已經很驚喜了。」
「之前聽説過這個島嗎?」
「沒有。」
「那很好,也別上網查,保持驚喜。」
「好。」
大概是之前步行累了,上船後她玩了一會兒相機以後很快就依偎在我肩膀上睡着了。我也被傳染得有了睡意,整個航程都睡了過去。相比可以站在甲板上看海景的渡船,汽船的體驗就要差很多,甚至全程必須係著安全帶坐在座位上。幾次睡着幾次睡醒,最後船到站時,我忘了係著安全帶,起身就要下船,被狠狠地勒在了座位上,她看了笑得前仰後合。下船時,感受到船的搖晃,我擔心耳機掉海里,讓她把耳機收起來,我們的背景音樂才戛然而止。
我們登陸的是伊豆大島,一座富士火山帶上的火山島,伊豆舞女的故鄉。上島后沒多久,車行就給我打來電話,說我下船的地方是岡田港,車行在岡田港沒有據點,需要坐他們的接送車去他們最近的營業點。「光看我租車的起止時間就能推斷出我坐哪一艘船來?日式服務這麽恐怖的嗎?」我吐槽說。「不租車就沒法在這個島上移動嗎?」她問?「也可以步行。」我開玩笑道,「也有公交車,但是沒那麽方便,特別是我們當日往返,留在島上的時間有限。而且我們的目的地在島的另一端,還是有車方便一些。」
「島的另一端有什麽?」
「還不能告訴你。」
坐上他們的車,駛向營業點,辦好租車手續,終於領到了我們的車。
「好大一輛八人乗り(八人座),慣性好大。」我感慨道。
「爲什麽要租那麽大的車?我們只有兩個人啊。」
「租的太晚了,別的車都租完了。沒辦法。」
上車後,我試圖在導航儀上通過自動檢索的方式導航到目的地附近,未果,只能手動設置目的地。隨即出發。路經一超市,我們泊車后買了水和零食,然後再次上路。環島公路彎彎曲曲,十分難以辨識。「這是給人看的地圖嗎?」我吐槽道。「沒關係,應該到目的地爲止都是這一條路,不用變道的。」她機智地說。「你説得有道理。」我說。一路上我們走走停停,遇到好看的景色就會停車觀賞拍照,雖然沒有特別提前規劃,但地層大切斷面,波浮港見晴台等重要打卡地點我們一個也沒錯過。駛到目的地附近,我們將車停在筆島見晴台。打開車門的一瞬間就感到了猛烈的風力,幾乎已經是颱風的等級,當真寸步難行。我扶著她走下樓梯,走上一條沒有修繕過的人跡罕至的小路。不多久,一架巨大的純白色十字架就展現在我們眼前。
這是阿瀧・茱莉亞(おたあ・ジュリア)的紀念十字架。阿瀧・茱莉亞是朝鮮人,萬曆朝鮮戰爭時失去了父母,被小西行長夫婦作爲切支丹養大,關原後被德川家康收為了侍女。後來家康希望納她為側室,被她堅定拒絕。家康便以信仰禁教爲由將其流放至此。過了一段時間后,家康又派出使者詢問她是否回心轉意,得到否定的答復後又把她流放到更遠的新島。之後同樣的劇情三度重演,這次把她流放到了更遠的神津島。因爲茱莉亞懂得醫術,又爲人友善,待人和睦,不管到哪兒都深受當地居民愛戴,因此各島都有她的紀念場所。這裏就被島民用土話稱爲阿瀧灣(オタイの浦)。阿瀧・茱莉亞在日韓的基督教界享有盛譽。上世紀更是被天主教追封為聖女。這座十字架也是基督徒自發建立於此。
淡青的天,寶石藍的海水,遠方孤單佇立的筆島,狂風拂面,漫山遍野的芒草在狂風中搖曳,巨大的十字架巋然不動,巨浪拍在火山石上,激出的水花將陽光映出彩虹。只需置身其中,一種海角天涯之感便油然而生。
「你知道我爲什麽帶你來這嗎?」我問。
「爲了告白。」
「不愧是你,」我笑道,「什麽時候發現的?」
「從你説要早上7點去熱島又不告訴我爲什麽的時候。」
「不愧是你。」
狂風吹拂下,光是站立都需要用盡全力。握住她的兩隻手,將她拉向面朝我,我注視著她的眼睛說:
「我沒打過草稿,你見諒。」
「沒關係,說你的心裏話就好。」
「儘管在見你之前我就已經很喜歡你了,
見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
你就是我想要談的女朋友。
我想一輩子和你在一起。
做我女朋友好嗎?」
「我願意。」她一把摟住了我的脖子,在風中抱住了我,良久,才緩緩在我耳邊說:
「謝謝你讓我覺得等待是一件值得的事情。」
「謝謝你願意等我。」我說。
在茱莉亞的十字架下拍了很多紀念寫真和動畫,我們逆風走完了整個小道,又折返回來。時間已是12點40多,距離還車還有2個小時。
「算上吃午飯的時間,我們大概還能有1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我說。
「你餓嗎?」
「我不餓。」
「回熱島再吃飯吧,在島上就多玩一會兒。」
「你確定?等回熱島以後至少都是四點了。」
「我確定。我們可以在車上吃點零食黨午飯。」
於是我們回到車上。關車門的一瞬間感到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儘管狂風還是把車給吹的微微晃動。在車裏聽著風聲,看著海浪,就著天涯海角的景色,一點一點地吃著在超市買的薯片和果凍。一邊吃著,我們一邊討論著接下來的行程。
「去他們說的砂漠去看看吧。」
開車去到傳説中的月與沙漠停車場。步行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后,本以爲馬上就可以見到沙漠,卻只有看不見盡頭的路。她有些體力不支,打起了退堂鼓。再考慮到時間也有限,當即決定原地折返。回到車上后,她明顯是累了。問她下一站去哪兒,她說往回程方向隨便開開吧。於是我們在沒有設定目的地的情況下沿著環島公路漫無目的地駕駛。她停止了用藍牙放歌,我便一邊開車一邊唱了起來,被她錄了下來。穿梭在山路十八彎的環島公路上,一路唱著歌,只是短短的一段車程卻仿佛沒有盡頭一般。路上路過幾處好風光処也仍會停下來駐足欣賞拍照。最後在泉津漁港和萬根海角(万根岬)之間,有一條很陡的小坡可以下到海岸邊。看著離還車還有一段時間,距離也很近,我當即開了下去。這一処海灣沒有名字,在地圖上和大島的官網上都找不到相關的資料,姑且稱之爲無名海灣吧。有一位老人家在礁石上垂釣,絲毫沒有注意到我們的到來。我們暗自閑逛著。一條小路通向左邊的一處山洞。我領著她朝山洞走去。探索完了山洞,她正用相機四處拍照時,忽然聽到了兒童的呼聲。
「こんにちは。」(你好。)兩個小朋友拉著嗓子朝我們喊道。
「こんにちは。」(你好。)我也大聲回復道。
「うちの父さんの話によるとそちらの車やばいかもしれないです。」(据我們父親的話說,你們停在那邊的車可能情況有點糟糕。)
「どうしてやばいですか?」(怎麽個糟糕法?)
「そこの坂上がらないかもしれないです。」(你們的車可能攀不上那邊那個坡。)
我趕緊走過去,一名漁民打扮的大叔也走了過來,想來是他們的父親。
「こんにちは。」(你好。)我先打招呼道。
「こんにちは。そちらの車ちょっと重いですね。前回俺の友達もそれぐらいの大きさの車をこの下に降りたんだったけど、結局上がらなかったよ。なのであなた方の車ももしかしたら上がらないかもしれないね。」(你好啊。你們停在那邊的車有點重量級的。上次我的朋友也是開了輛那麽重的車下來,結果就沒能開上去。所以你們的車有可能也夠嗆啊。)
「え、そうなんですか。」(啊,這樣啊。)我正擔心該怎麽辦,他先説到:
「なので、一回上がれるかどうか上がってみてくださいね。万が一上がれない場合、俺が前に引っ張るために、俺が先に上がるね。」(所以,你們先試試能不能登上去。萬一不能的話,爲了能在前面牽引你們,我先把車開上去。)
「大変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助かります!」(那可真是太謝謝您了!幫大忙了!)
我將情況解釋給她聼,然後和她一起回車上。回到車上后,看著大叔開著他們的輕卡上了坡。
「他家的車是卡車啊,燒柴油的,拉我們應該沒問題。」我說。説罷,便把車開到坡前。上坡前海特意換到了低檔,然後一脚油門踩到底,終歸是自力更生地上了坡。
上了坡以後,她下車把之前買的巧克力送去了對面車上,說給小朋友吃。誰能料到在超市買的巧克力竟然在這種情況下派上了用場。至此除了大瓶礦泉水外,所有的物資都處理完了。
「這麽大瓶礦泉水,怎麽辦?」她問我。
「不知道……」我苦笑,「在港口扔了吧。」
「下次我一定要阻止你買那麽大的礦泉水。」
還了車,坐著車行的接送車回到岡田港,已經是3點了。距離上船還有30分鐘。雖然確定是沒時間吃飯了,但我們還是抱著僥幸的心理去船務中心三樓的食堂看了看,萬一有可以馬上端上來的速食呢。然而一看到菜單我們就死心了,哪個都不像是30分鐘内能端上來并且吃完的。
「沒辦法了,回熱海再吃吧。」
處理完礦泉水瓶,上了船。這次她是真的累了,一上船就靠著我睡着了。我也半睡半醒地度過了整個航程。中間第一次停靠時我醒來,以爲是到了,結果只是在伊東港停靠。又是半睡半醒了十多分鐘,等再次停靠時,已是傍晚時分。我們坐在船上沒有動作,等大多數人都下船以後才緩緩起身。
上岸以後,她突然指著海對我説:
「看,好美。」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天空被夕陽染成粉紅色,遠方海鷗成群在天邊盤旋。本就很有味道的熱海港在這種色調的渲染下竟像是在畫裏。我牽著她緩緩地朝熱海車站方向步行。期間走過幾家查到的餐廳,不是包場就是沒開門。「往前走吧,車站附近吃的很多。」她說。於是我們便繼續往車站走去。如前所述,熱島是一座典型的山城,此時我們與來時相反,正好是走的上坡路。好在有大風在背後助力,竟沒覺得吃力。途中經過許多餐館,都沒有抓住我們的眼球,直到來到一家俄羅斯料理店前。
「你吃過俄羅斯料理嗎?」我問。
「沒有。」
「那你一定要試試。特別是這個ロールキャベツ(洋白菜卷)。」
「但是它說ロールキャベツ限定供應。」
「那就問問店主還有沒有ロールキャベツ。如果有的話就決定吃這家了。」
「好。」
正談話閒,老闆娘從店内走出來和我們打招呼。
「ロールキャベツまだありますか?」(還有洋白菜卷嗎?)
「半分ならまだあります。」(半個的話還有。)
我轉過頭去問她:「半個OK嗎?」她點頭。
我們走進店裏坐下,點了半個洋白菜卷,和老闆娘推薦的斯特罗加诺夫牛肉,和隱藏菜單的手羽トロブリオン。我另點了一杯大吟釀政子。手羽トロブリオン是一道鷄翅湯料理,連骨頭都被燉得軟爛,咬掉骨頭一端就可以吸髓。大吟釀政子雖然名爲大吟釀,卻是精釀啤酒,只因用了清酒的酵母而得名。
「以前我學校附近有一家俄羅斯料理,叫海燕。」我一邊吃一邊回憶,「我一看這名字就知道是出自高爾基的海燕。有一次我問老闆你這店名是選自高爾基的散文嗎?他說是,還説我知道的真多。我說這篇文章中國人都知道,我們的教材上有。我人生中的第一份ロールキャベツ就是在海燕吃的。ビーフストロガノフ也是。」
「你畢業以後還有去嗎?」
「去過幾次,但是後來他關門了。」
「爲什麽?」
「老闆去世了。」
一陣感慨人生無常后,一陣無言。在沉默的進食中,我注意到店裏的商品。店裏的書架上有一些書是賣品,其中有兩本書的名字後面寫著「附贈親筆簽名」,作者也是同一人。
「老闆娘搞不好是個作家。」我説。
「爲什麽?」
「你看那看板上寫著『附贈親筆簽名』。如果不是作者怎麽附贈親筆簽名呢。總不能打電話臨時叫作者來簽吧。」
「你問問唄。」
「別問,問了就得買。」
「笑死。」
「可惡,好好奇啊。」
「你可以上網查查作者的名字,看是否會有照片。」
「好主意。」
我拿出手機查詢「水之京子」,搜索引擎的第一個頁面就出現了作者和其他人的合照,定睛一看,赫然就是老闆娘。
「她還真的是個作家。」我把手機給夏洛氏。
「她好厲害。」
「人生贏家了啊,又擁有自己的店,還出版了自己的書。」
臨行買單時,老闆娘和我們攀談了起來。老闆娘說自己的祖父是滿族人,在哈爾濱長大,從小接觸俄羅斯料理。她就是從她祖父那裏學來的手藝。夏洛氏終究還是架不住老闆娘的熱情,買了一本老闆娘的書。老闆娘除了親筆簽名,還送了我們一人一張明信片,都是她親自潛水拍的照片。最後還和我們拍了合照。老闆娘夸我們恩愛,說她最喜歡接待恩愛的情侶。
「実は今日はセカンドデートです。」(其實今天是我們第二次約會)我笑道。
「いいね。ラブラブですね。」(真好啊,你們可真恩愛。)
從老闆娘的店出來,距離車站已經不遠了。走到車站,遠遠的就望見了麥當勞。「要不要一起吃金拱門的蘋果派。」我問。「你真的很喜歡金拱門。」她說,「你吃吧,我不吃。」稍微走進,又看到隔壁的BIG ECHO。
「唱K嗎?」我問。
「你唱,我聼你唱。」
「你也得唱。」
「我不唱,我喜歡聼。」
「好吧,那我買單。」
走到BIG ECHO門口,她問我:「不吃蘋果派了嗎?」
「不吃了,吃太飽不好發聲。」
進了包間,我點了幾首日文歌,然後推她點歌,結果她竟真的打算從頭沉默到底。我只能回憶她喜歡的歌手,一首一首地點她喜歡的歌,引誘她唱歌。來日本七年有餘,已經好多年沒在KTV點過中文歌了。在我的不懈努力下,她終於開了金口。一個小時不知不覺地就過去了。
從BIG ECHO出來時,又看到隔壁的麥當勞。「吃蘋果派嗎?」她問我。
「考慮一下。」我躊躇,道,「算了。」隨即牽著她就向車站走,沒走兩步又停下,説出了那句四字魔咒:「哎呀,來都來了。」「來都來了。」她笑著重複道。和我一起進了麥當勞。
「你真的很喜歡蘋果。剛才在KTV也點的蘋果汁。之前在島上也買的蘋果汁。現在又點蘋果派。」她說。
「金拱門蘋果派漲價了。我剛來日本的時候只要100日元,是真的一顆硬幣就能買到。做學生的時候這就是我能負擔的性價比最高的甜點了。」
「現在呢?」
「140了。漲了40%,可不可怕。」
從麥當勞出來已接近8點。車站入口處有稀疏的人潮湧動。
「下次有機會再來吧。」她說,「還想和你再來這裏。」
「好。有機會的,還要來看花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