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亞際雙年展論壇] 諸眾之貌 ─ 找尋亞洲社會動力的種子
在上海雙年展開幕同一天,由亞際書院支持,我任總召集的人的「諸眾之貌」資料庫計網站正式上線(multitude.asia)。在雙年展大電廠的展廳外,由櫻井大造與北京流火劇團和亞際書院的工作人員,參與的學者與群眾共同搭建了一個帳棚,進行了來自日本帳棚劇、台灣黑手那卡西、香港獨立媒體的影像記錄與經驗分享。十九世紀的大電廠翻新的展場,以及二十世紀的學生運動的遺續,在二十一世紀流行的雙年展場域中同時發生。
櫻井大造先生對帳棚有個比喻:這是我們自己創造的一片天。這個廣場上,比喻開始具象化了,帳棚的頂就是空中的墳墓。諸眾(雜種、渣民、賤民)都是活在「前社會」的孤島中,透過自己營造的這片天,人們開始對話與仰望,將孤島化的自己重新連結他人,帳棚是一個集體的「反省形式」。帳篷劇作為「反省的時間點」的,是「沒有發生的過去」。或說,透過液態化歷史,重新找到未來。於壓抑的底層,他者化自己,潰散的社會中找到新的天。是想像力的避難所,而非資本營造的美好格式化的天光。
在帳棚中,台灣來的黑手那卡西樂隊以歌聲分享了音樂如何可能連結民眾,他們是從工人的集會場合「助唱」,到與工人們一起做音樂,最後與台灣社會不同底層團體合作,音樂實踐他們來說不僅只是幫社會運動伴奏,音樂實踐就是社會運動的一環。香港的獨立媒體成立於2004年十月。歷經05年香港舉辦的WTO部長級會議, 06、07年的天星皇后碼頭保護運動,09年的菜園村、佔領中環、2011年開始的反對東北開發計畫,2012年的碼頭工人罷工事件,獨立媒體成為香港社會動員的基地,意見平台,從運動者的媒體(activist media)走向媒體的運動者(media activism)。櫻井大造先生的帳篷劇起源於日本六零年代學生運動,以移動心靈的方法論,通過每一次自己動手搭建帳篷進行演出的行動,構建共同體的反省場。從不拿政府與商業補助,憑著櫻井大造獨特的工作方式,在日本、台北、北京之間形成一個戲劇工作與表演的自主體系,深刻影響了下一代知識青年。透過分享、參與者的自主稽古,諸眾之貌的影像與資料庫計畫的介紹,我們啟動了一個尋找種子的計畫。
無以計數的詞彙被創造出來描繪社會的集合,人民、大眾、人群、群眾、諸眾、階級等等。越是從上而下的權利部署就喜歡調動這些詞彙,知識份子與民粹主義者幾乎是同樣熱情的表達對這些詞彙的愛好。它們出現在各種傳播媒介上,網絡技術的發展使得它們愈來愈精彩的指涉與它們的恰恰相反的事務,精英、少數、小眾、資產階級集團的偏好。如今,我們企圖重新構造這些詞彙的內容,目的不在於繪制詞彙的正確意涵,相反地,我們要歧義它們直到不同面貌出現為止。用植物的比喻來說,我們在找尋社會動力結構的種子,而非花朵。我們想看到一個群體如何在與其他群體交往中,展開知識與實踐的自我學習,動員力的自主與連結,亦即,諸眾並非《帝國》一書內被確定了那種,我們應將之視為「動詞」,是一個持續實踐溝通與連結才能逐漸浮現出多樣面容的社會。
諸眾是存在於社會性空間(societal space),而不僅是社會關係下模糊的分類,社會性空間需要粘著劑以使諸眾產生連結並得其自身/群體得以辨認。文化生產因此關鍵至要,文化生產總是起著重要作用,使得諸眾間有了深刻同感,集體社會動員力量,以及對抗性的區分。文化不僅生產於追尋各種文化主體過程中的矛盾衝突、認同與情感中,也產生於生活中的通俗文化以及國族文化象徵意涵裡。「諸眾之貌」在亞際雙年展論壇集體的行動過程中,思考的不是抽樣的人與人的關係,而是人與人透過什麼得以「識異」:在亞洲內,我們如何思考自身的文化生產?音樂、媒體、劇場是什麼?起了什麼作用?可以是什麼?
諸眾之貌就是「問題化諸眾之貌」,是我們給自己的謎題,我們先得對世俗世界張開雙臂,才知道什麼樣的世界即將被擁抱。
(刊於今藝術2014年十二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