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 | 愛鳥成癡

最近看到好多大家曬寵物的文章，其實我自己一個人住，也有想過要養寵物陪我，但我一想到曾經經歷過的生離死別就會止步。

我的第一隻寵物是小學時爸爸帶回家的三隻斑文鳥。我記得他們被裝在紙盒裡，我在旁邊看著我爸把兩隻鳥趕進去他另外買的鳥籠裡。我爸帶回來的是成鳥，不親人，看到人就會亂飛亂跳，所以我跟他們就只能隔著一個鳥籠。

帶回來沒多久，其中一隻就死了。我爸說他是餓死的，但其實我不知道是怎麼了，當時都是他照顧的，才不到十歲的我問他我們要不要把小鳥埋起來？我爸說沒地方埋了，就直接丟進垃圾袋裡。

小二的時候有一次老師讓大家帶寵物到學校，我提著鳥籠開心的進教室，但沒想到兩隻鳥膽子太小，看到太多人嚇得亂跳甚至互啄羽毛，我蹲在地上一邊看著他們互相傷害一邊哭，不知道要怎麼讓他們停止。

（以前的手機畫質很差，請見諒）

我叫他們飛飛和翔翔，在鳥巢裡的是飛飛大哥，在外面的是翔翔小弟。翔翔的尾巴在我帶他們去學校那次被拔光了，後來再也沒有長出來，害他外觀一直都看起來比飛飛小隻很多。

每天早上上學前餵他們飼料，假日提著他們的籠子出去放在陽光下，然後放一盆水讓他們洗澡是我的例行公事。有一次我放著他們在外面害他們被野貓覬覦，他們又嚇得亂竄之後，我就再也不敢放他們自己在外面。那次，我追著那隻野貓追到後面巷子，氣到不行。

因為他們不親人，就沒辦法幫他們剪指甲，翔翔的腳常常勾住鳥巢，有一次他卡住之後硬飛拉斷了自己的腳，在那之後他就常常只用單腳站。

飛飛在我國中的某一天，躺在鳥巢裡閉上眼睛睡著，回到天堂了。

剩下一隻翔翔，我總覺得他因為失去夥伴有點沒精神，爸爸說，不然我們再去買兩隻來陪他吧？於是他又去鳥店買了兩隻很有活力的斑文鳥。我跟他一起去的時候，看到那些鳥全部擠在同一個鳥籠裡，其實覺得很不捨。為了我們這些養鳥的人，原本自由自在的他們被抓來關在籠子裡，對他們一點也不公平。

我是從那一次開始認知到，我真的不應該再買寵物鳥了。

回到正題，兩隻新來的斑文鳥，我幫他們取名叫布布和西西，但其實我沒有分清楚誰是誰過。他們剛來的時候還欺負翔翔，我又氣了好一陣子，生氣到想直接放生他們。

翔翔年紀大了，頭都禿光了，感覺也不是很想和布布西西交流。

後來我維持了幾年的例行公事在高二那年被迫中斷。

某一天早上我上學前，隨手挖了飼料要裝進鳥籠，發現情況不太對勁。三隻鳥只剩一隻，他窩在鳥籠底部，我才在想其他兩隻鳥去哪了，定睛一看，鳥籠底部居然有混著血的羽毛和骨頭。

我當下腦袋一片空白，我想我很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了，但我做不出除了哭以外的反應。如果問問當時的我媽，她會告訴你們什麼叫作悲鳴，因為我轉頭蹲下就開始哭，我媽和爺爺衝出來問我怎麼了，我只能一邊發抖一邊指著鳥籠。

是老鼠。我們家那陣子都在抓老鼠，前一天那老鼠還去騷擾我爺爺養的八哥鳥，被八哥鳥攻擊到落跑，我爸目睹了過程，但他卻沒想到老鼠居然會轉而攻擊我的斑文鳥，更沒想到關在鳥籠裡的鳥會被吃到屍骨無存。

對，屍骨無存。爺爺事後說他整理的時候看到了鳥的頭部。他們被吃了，他們在驚慌的四處亂竄的時候，我在哪裡？我是個不稱職的主人，他們的自由被我剝奪，而我連他們最後的安穩都給不了。

三隻小鳥剩下一隻，我以為他是翔翔，但我回家後才發現他不是，我又哭了一遍。我不知道他是布布還是西西，他的尾巴不見了，拖著受傷的身體蹲在地上，我跟媽媽說要帶他去看醫生，我媽說帶去也沒有用了，這麼小隻沒有救了。他不吃東西也不喝水，甚至我手伸進去他都不再亂竄了。我一整晚沒有睡，趁家人都睡了我偷偷把他提到我房間，我盯著他看一整晚，跟他說不要怕，我會陪他。

他還是走了，甚至眼睛都沒有閉上。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我很難過的問我爸為什麼沒有發現，他後來買了東西安慰我，我不記得是什麼了，我為了這件事情消沉了很久。我爸媽說可以再養，我哭著說我不要養了，不管再養多少隻我的翔翔都回不來了。心很痛，我覺得我再也承受不了了。

我爺爺愛養八哥鳥，就是講話講得沒有九官鳥和鸚鵡好，常常站在路中間耍笨的小黑鳥。

在我養斑文鳥的時候，我爺爺養了兩隻八哥鳥。兩隻八哥鳥不能關在同一個籠子裡，他們就像鬥魚一樣只想把對方鬥死，後來只好多買一個籠子把他們分開。兩隻八哥鳥不知道為什麼，教他們的話都不會講，倒是會自己學一些髒話，他們最會的就是「你娘嗶嗶嗶」，我家從來就沒人這樣講過話，不知道是從哪裡學來的。

爺爺後來不養了，就把他們送人了。

現在家裡的八哥鳥是媽媽帶回來的。鳥媽媽在我媽公司的廚房排油煙管裡築巢，然後就沒回來了，後來那個巢裡兩隻八哥鳥只活下來一隻，就是現在我家這隻快七歲的小笨蛋。

他剛來的時候還小，什麼都好奇，還不會飛的時候放他出去只會傻傻的跟在我後面跳。再大一點之後就開始會咬人，但膽子很小，聽到外面雷聲大作就會開始唉唉叫。我每天都在他旁邊洗腦要他講「你好」，他死都不講。

長大會飛之後就不能放出去了，有一次我爸自信滿滿的說他不會飛走，結果一不注意他就飛走了。幸好他很愛我爸，我爸出去一邊吹口哨一邊找他，他好像飛到人家屋頂上，但卻飛不下來，聽到我爸的口哨聲他也回了一聲，然後俯衝到我爸身上。我爸馬上遮住他的眼睛帶他回家。

他是一隻忘恩負義的鳥，不記得小時候是我幫他把屎把尿拉拔他長大，買飼料的錢還是我出的，長大之後只會跟著我爸後面啾啾叫，我爸叫他說「你好」，他不等我爸講完就會自己「你好」。我們其他人叫他，他只會給我們一個「你誰啊」的臉。

但他也是一隻很顧家的鳥。看到陌生人他會生氣的呱呱叫，我們都笑他其實是狗，但有一次真的笑不出來，因為他居然開始攻擊陌生人，有一次撲到我阿伯臉上，指甲還勾進去他的嘴巴裡，把我們都嚇死了，從此以後只要有他不認識的人來家裡，他就只能待在鳥籠裡。

他很記仇，每次我爸抓住他剪指甲，他在那之後就會不爽理我爸。不過大概也只能維持十分鐘。然後每到他換毛期，我爸媽會笑他怎麼毛都掉光了，他就好像真的知道自己很醜一樣不願意出鳥籠，連洗澡時間都是秒洗完秒回籠子，平常是怎麼趕他都不進籠子的。說到洗澡，他想洗澡的時候就會自己跳跳跳到廁所門口，然後一邊跳一邊回頭看我媽（我媽是負責管他洗澡的專員）。我媽如果不理他，他就會跳出來吸引我媽注意之後再跳回去。

我媽常常笑他，「你是一隻鳥，不要用跳的！」

大四的時候我媽又在颱風天的地上撿到一隻幼鳥，是白頭翁幼鳥。

（對，又是我媽，她堪稱撿鳥達人。這之前其實還撿過斑鳩幼鳥等等，後來被我勒令不准再撿鳥回家了。）

當時我正好畢業前沒事，就又開始把屎把尿。

他叫翁翁。他很吵，每天早上都吵。我們家八哥鳥一度覺得自己失寵所以很討厭他，怕八哥攻擊翁翁所以我都把他們放得很遠，也不會一起放出來玩。

翁翁很黏我，可能是出生沒多久的幼鳥的關係。常常窩在我手上跟肩膀上，有時候我在沙發上看電視看到睡著，他就窩在我身上和我一起睡。我常常都要墊一塊衛生紙在我們之間，不然我身上常常出現鳥大便。

某天他突然不黏我了，我帶他出來他就飛回籠子窩著，我覺得奇怪但也沒有太在意。但隔天他窩在籠子裡羽毛全膨起來。養過鳥的應該都知道，鳥的羽毛膨脹起來變成圓滾滾的樣子的時候，通常代表他們生病了。他不只膨脹起來還開始喘氣，我很緊張，我想到高中時養過的斑文鳥，當初沒帶去給醫生看是我一輩子的遺憾，我想著不能再犯。

但能幫鳥類看診的獸醫真的不多，我打電話問了好幾間，後來終於問到了，我打電話給我阿伯請他載我去獸醫診所。一路上我怕翁翁被車子晃到，還抬高籠子盡量讓他穩穩的。到診所之後沒等太久，醫生把他抓起來東看西看，跟我說翁翁有點發燒，其實應該要幫他照一下X光之類的，但他還是幼鳥極有可能受到驚嚇直接當場就見上帝了。我說沒關係，醫生就說那就開藥給他吃。

我帶他回家的時候還是很樂觀的，雖然他不太願意吃藥，我還是有成功灌下一點。當天下午我還要打工，就把灌藥的任務交給我媽。但等我晚上十點回到家打開燈，他已經全身僵硬的躺在鳥籠底部了。

我知道幼鳥本來就不容易養活，也知道鳥類出現病症的時候通常都已經很嚴重了，但我還是沒有做好準備。我捧著他蹲在電視機前面哭。哭了好久好久，哭到家人都回來了，然後我媽說把他埋起來吧，我才一邊哭一邊把他埋在花盆裡。

隔天我去買了一隻鳥的花園裝飾品，立在花盆上，看著看著又蹲在花盆旁邊哭了。我不知道怎麼形容那種痛，就好像是自己一塊血肉被活生生撕下來，世界再也不是完整的感覺。

自己一個人出來住之後，也動過想養寵物的念頭，也有人叫我再養鸚鵡，但我真的不敢了。經歷了兩次，我現在不知道當我家八哥有一天要回天堂的時候，我該怎麼面對？我離家自己住四年了，或許會比較不那麼痛吧，但幾乎每天都和他玩在一起的我爸媽該怎麼辦？我爸很愛狗，聽說他一直沒有養狗的原因，就是因為以前他的狗也走了，他心痛到不敢再養。

我總感覺自己身上背了很多條幼小的生命，到現在超過十年，我還是會偶爾會夢到翔翔咬我。他陪我最久，也是我最最對不起的寶貝鳥。即便我還是很羨慕家裡有小貓小狗、有寵物的人，但我想我這輩子應該不會再主動養寵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