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压之下,轻舟方过万重山|2020年度教育热题盘点
2020年即将到达尾声。对很多父母来说,这一年充满了焦虑。年初疫情期间要考虑在家办公如何兼顾高效工作与陪伴孩子;线下教学恢复正常后也并不轻松,加班回家还要辅导、批改孩子的作业;家校矛盾逐渐升温,“退出家长群”点燃不满;应试培训机构更持续为“鸡娃”增加火力。
对很多孩子来说,不焦虑的童年也变成了一种奢望。学历的不断贬值与疫情带来就业压力的增大令许多名校毕业生感慨自己不过是“废物做题家”,担忧“内卷”的父母拼命提前孩子的起跑线,教育系统的改革也推波助澜。高压之下,孩子往往失去控制感,更加低自尊、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因此陷入抑郁,甚至选择自杀。
焦虑的家长、空心的孩子、彷徨的教改,我们与你一起梳理2020年教育中的挣扎与前进,同时也呈现C计划的观点,我们究竟该如何思考焦虑背后的问题,选择成为怎样的父母,给予孩子一个怎样的童年?
焦虑的家长
年度热词:鸡娃、军备竞赛、上岸、内卷、普通人
今年关于教育的讨论中,声量最大的,是焦虑。从“鸡娃”到“内卷”,再到“普通人”,热词不断。
“鸡娃”,指的就是给孩子打鸡血,在了解升学政策的前提下,通过精密的规划,一步步帮助孩子顺利进入理想初中,将高考的压力前置到了小学阶段。
购置学区房,为孩子报考奥数班、PET考试,甚至衍生了一整套“鸡娃”黑话:上岸、六小强、普娃、牛娃……
其中最出圈的,莫过于一份海淀区的家教招聘,用和孩子分数及升学挂钩的精细KPI作为奖励。
教育圈外的人探头观看,感慨教育内卷至此,身在其中的家长则常感身不由己。
该不该鸡娃?
清华学者刘瑜12月的一场演讲,更在年末点燃了这场争论。刘瑜在演讲中讨论了现今中产家庭父母的教育焦虑。她从自己的教育经验出发,阐释自己的教育观为:认知自我、接纳自我,她会接受女儿大概率是普通人的事实,帮助孩子发掘她的独特性。
这篇演讲以“我的女儿正势不可挡地成为一个普通人”为题引爆网络后,很多人斥责刘瑜“站在高处说话不腰疼”“你女儿再普通也已经进入了清华附小”“普通人配不上清华教授的大道理”。
另一边,今年出版的“鸡娃宝典”《上岸》则受到不少家长追捧,“家长佛系不在乎,只因未到小升初”。该书以过来人的口吻,讲述了一个悔不当初的“鸡娃”故事:作者安柏,曾经秉持“快乐成长”的教育理念,但在孩子进入四年级后,才发现“鸡娃”“鸡”得太晚,全力备战小升初,最终成功“上岸”——即成功冲刺重点学校。
刘瑜意在舒缓焦虑的演讲遭到讥讽,“上岸”经验却遭到吹捧,这本身就是家长焦虑的注脚。
C计划观点
在批评刘瑜的声音中,“屁股决定脑袋”常常被提起:刘瑜是清华教授,属于精英阶层,不可能为普通人发声,所以她说的话是不可信的。因为刘瑜的教授身份而否定她的话,这其实是犯了诉诸人身的思维谬误。选择相不相信刘瑜说的话,关键是要看她的论证如何、有没有道理。
刘瑜演讲中所表达的教育观:认识自我、接纳自我、发展自身的独特性,这些都与教育领域大量学术研究的结果相符。诚然,践行这些理念时,会遇到很多的无奈现实。那讨论焦点就应该落在如何克服阻碍、落实好的教育理念,而不是一味地嘲讽、攻击。
而《上岸》一书中,作者最大的思维谬误,或许就在于错误归因。作者强调,备战小升初时孩子的学习主动性是很关键的。而大量研究表明,过早“鸡娃”,会伤害学习主动性。孩子在四年级前接受的快乐教育,让孩子保有自主性,或许才是成功“上岸”的重要原因,但她却直接得出应该“早鸡娃”的结论。
这也是“鸡娃“话语最大的迷惑性所在:它夸大了不鸡娃导致学习能力不佳的可能性,却有意无意地忽略鸡娃对孩子身心的伤害,低估了鸡娃的风险。
第三个思维谬误是虚假两难。要么鸡娃,要么佛系,只有这两条路可以走吗?其实不然。不一味追求成绩的父母,可能会更多地关注孩子的思维能力、社会化能力和综合素养。而这些,因为在社会中还不够受重视,要家长自己分辨和探索的东西可能更多。
教育学者郭初阳在接受访谈时提到:“鸡娃是把孩子视为一种攀比的客体。”
让孩子成为教育的主体,倾听孩子,尊重孩子,或许这才是最重要的。
空心的孩子
年度热词:空心人、儿童抑郁、灯火之下、小镇做题家、985废物
“妈妈,对不起,为什么我干什么都不行?”
5月,西安一名9岁的女孩,因为无法按时完成作业,留下一封遗书后选择自杀身亡;
6月,江苏女孩在被老师批评作文后,同样选择结束生命;
9月,14岁男孩被妈妈当众扇耳光后,转身从五楼一跃而下。
接连不断的生命悲剧让儿童的精神与心理问题进入公众视野。
世界卫生组织(WHO)在2017年发布的研究显示:全世界抑郁症患者估计共有3.5亿人。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的一项调查也发现:我国14-35岁青少年群体中,抑郁的风险比例高达21.4%。
这里所说的抑郁症还不包括抑郁情绪,后者影响的人群更加广泛。
“空心病”,是北京大学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中学副主任徐凯文老师提出的概念。在从事多年大学生自杀预防和危机干预后,他用“空心病”形容在应试教育的驱动下,学生成为应试工具,找不到目标、意义感的现象。
小镇做题家、985废物,这可不仅仅是“天之骄子”们的自嘲,而更多是他们内心真实的想法,背后是他们的低价值感、低自我认可。
所幸,在疫情这一年,孩子们的痛苦还是有被看见的机会。一群00后拍摄了一个抑郁症访谈短视频《灯火之下》,用镜头讲述自己的精神危机。
国家卫健委官网发布《探索抑郁症防治特色服务工作方案》,提出“各个高中和高等院校将抑郁症筛查纳入学生健康体检内容,建立学生心理健康档案,评估学生心理健康状况,对测评结果异常学生给予重点关注”。
C计划观点
儿童抑郁情绪酿成的悲剧令人揪心,也让家长不安:该怎么办?
倾听孩子的真实想法,重视孩子的情绪,或许是直面问题的第一步。当孩子表达悲伤、愤怒或绝望时,相信孩子,不要觉得孩子是在撒谎或夸大,真正用心去体会,孩子到底在经历着什么。也不要搪塞孩子,不要以为带孩子吃顿好的,给孩子买个玩具,这种负面情绪就不存在了。
在了解和重视的基础上,接纳孩子的负面情绪,不去否定它,更不要以此为耻。不要说“别难过”、“别想太多”、“别哭了”或“要多看看你自己的问题”,更不要给孩子贴标签,说“你太脆弱”、“你该懂得感恩”或“你太不懂事了”。
为什么孩子情绪不对劲?作为家长,一是要回到儿童认知发展规律,如果极端地违反这些规律,比如在低年龄段就超前鸡娃,学习与孩子认知能力不相匹配的知识,孩子可能因学不会而不断自我否定,感到压力、焦虑,进而损害孩子感受快乐的能力。
同时,我们也应该认识到,抑郁症作为现代社会的一种高发病症,是有其社会基础的。面对严苛的校内外环境,孩子很容易感到失控:在学校,孩子的唯一要务是学习;在家里,孩子的课余生活也被“鸡娃”带来的补习班填满;即便是在社交媒体上,孩子的控制感也在日益消失。
而在对负面情绪、抑郁及其成因都有认识后,我们才有可能慢慢解决这些问题。
彷徨的教改
年度热词:公民同招、体育与美育、芬兰课改、南京一中
教育改革,年年都有,今年的新教改,似乎在不断加剧家长们的焦虑。
多省市开始摇号、实施严格的就近入学,让“不幸”摇到“菜小”的家长们手足无措,摇号究竟是给“超前教学”降温,还是使择校更加白热化,我们不得而知。
今年10月,国家发布《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体育、艺术列入中考,体育要逐年增加分值,达到与语数外同分值的水平。
不少家长反对这样的改革:将体育、艺术列入中考,也就意味着又多了两门考试科目,加重家长和孩子的负担。
今年最火热的它山之石,莫过于芬兰的课改传言:芬兰将全面取消中小学分科教育。《芬兰废除分科教学?假新闻背后对教改的渴望和焦虑》一文指出,这个传言时隔不久便会卷土重来,反映的正是家长们对教育现状的不满和改变的渴望。
从去年周轶君走访六国教育后拍的纪录片《他乡的童年》,到今年的芬兰课改,我们总期待能有一个给孩子更幸福童年的学校教育,我们呼吁课改,但似乎也在“阻挠”课改。
“一中不行”“校长下课”,这是今年高考后出现在南京一中——“南京老四所”之一,校门口的标语,因为校长实施教育改革,学校今年的高考成绩不尽如人意——高分人数在同梯队学校中排名倒数,家长要求校长给出交待。
这场风波,最终以学校的道歉结束。学校承诺会加大整改措施,包括假期补课、延长晚自习时间、组建尖子生团队、研究高考策略和方法等。
C计划观点
如果仔细了解,南京一中2020年的一本升学率超过95%,超过400分的人数也达到历史新高,只是没有学生考上北大清华。用北大清华的录取人数评定学校的好坏,这已经成为很多地方近些年的制度要求和社会风气。但这种评价方式只考虑极少数学生的利益,是狭隘而不公允的。
另一方面,“搞素质教育可以,但成绩一点都不能落下”。或许我们的课改,困难之处正在于此。改革是个复杂的过程,需要探索和调整,应试成绩在短期内也可能会有一定的波动,如果据此全盘否定素质教育,会扼杀改革的机会。
当然,素质和应试并不是完全矛盾的。例如,四川宜宾的乡村学校凉水井中学,大刀阔斧地开展改革,运用互联网和翻转课堂等模式,改善教师的教学方式,激发学生的自主性,也提升了学生们的思维、视野、表达和兴趣。开始的一段时间中,学生的成绩有所波动,但乡村学校承受来自家长们的压力更小,校长也抵住了其它压力,从第二、第三年开始,学生自主性和好的教学方法也带来应试成绩的提升,让学校从区里第11名变成前三。
家校界限
年度热词:家长群、家校合作
“我就退出家长群怎么了!”今年11月,一位家长的咆哮,让家校矛盾浮出水面。你们上课不用心教,下课叫我帮忙批改作业,那我要你们干什么”“教是我教,改是我改,之后还要昧着良心说老师辛苦了,到底谁辛苦?”引发了社交网络上家长们的强烈共鸣。
而“全现在”对老师们的采访报道《我是老师,我也想退出微信群》,可以看出老师也是苦不堪言。学校的各类事项都要放到家长群通知、家长在群里问的问题需要及时解答,家长群给老师带来的负担可一点都不比家长少。
微信群同时困住老师和家长,而要给老师和家长松绑,或许就是让微信群还原回传达讯息的工具,而不把家长过度卷入“家校合作”的狂欢中。
C计划观点
学校教育与家庭教育各有优势:老师掌握专业知识和教学技能,学校教育提供了一个共同和系统学习的环境;而家长则是最了解孩子个体情况的人,可以为孩子提供更为个性化的支持。二者本应协同促进。
理想的家校关系,应该是三方,即学生、家长、教师,基于信任、互相学习、承担各自责任,共同促进孩子的成长。
在家长群和作业事件中,家长确实承担了超出家庭教育的责任。老师有批改作业的责任,也是更为适合的人选,批改作业也是老师了解孩子个体情况,据此改善教学的重要方式。
但我们我们也要看到表面问题背后的深层原因:学校教育行政化严重,各种检查、验收、评比压得老师喘不过气;应试压力过大,往往逼迫老师调动所有资源去一同鸡娃。忽略了这些,在被持续激化的家校矛盾中,受害的还是孩子。
教育的焦虑,是社会焦虑的镜像折射。身为父母,在当今社会的压力下,很难保有淡定和坚持。但,对抗焦虑更好的方式是思考与行动,我们无需困囿在被裹挟的艰难境地中束手无策,在庞大的教育系统发生变化之前,作为个体,我们并非完全被动,我们也看到更多的教师和家长在行动,努力提供以孩子为本的教育(C计划主创郭兆凡曾写过一篇相关盘点,点此查看)。
清华大学积极心理学赵啥琨教授提出:孩子的身体能力、情绪能力、社交能力,是决定幸福感的关键, 而跟成绩相关的认知能力,差距是会随着年龄的增大而逐渐变小的。
在全民抢跑的社会,慢下来,认识孩子成长的发展规律、相信并尊重孩子、不将孩子作为缓解自己焦虑的工具,或许会有更多意想不到的收获。
与孩子一起,成长为一个能坦然面对不确定、拥抱多元价值、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这或许,才是教育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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