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再善解人意了”:共情者的10種天賦和痛苦
善解人意是不是一個巨大的優點?
當我問出這個問題時,朋友在一旁堅定地搖頭。
她最近找到了一個詞,貼切地形容自己是“情感海綿”,具體點說,就是她能理解和吸納各種人類的悲歡,比失業的同事更難過,比分手的朋友更激憤,比在人群中的社交恐懼者更恐懼。
別人的喜怒哀樂,她都能敏感地察覺到,甚至直覺地猜出背後的原因。
神了。
對,就是神了。一開始我以為她屬於“高敏感人群”(我們曾經介紹過),但她對人際和情緒的敏感程度,顯然更加極端和深刻。
直到我在一本書中看到,這其實是另外一種人格特質,叫作共情者(Empath),又被稱作“神使”。
比如說,你會不會有下面這些表現:
1)高度敏感。通過語調和肢體動作,能察覺到對方沒有說出口的“情緒”或“信息”。
2)不自覺吸納別人的情緒。別人的負面情緒讓你筋疲力盡,但如果在有愛的環境中,你也會感到蓬勃有力量。
3)常被評價為“很內向”。喜歡一對一的接觸或者小團體,即使有外向的行為表現,也局限在社交場所。
4)高度直覺。你喜歡通過直覺來體驗世界,先感受再思考,這可能與我們過度理智的社會中大多數人的行為方式相反。
5)需要獨處的時間。由於天生的敏感,你很容易情緒過載,所以你需要定期的獨處時間來給自己充電。
6)在親密關係中可能會不知所措。在內心深處,你害怕被“吞沒”,你常常陷於一種令人神經緊張的、不自在的交往中,你想得到陪伴,但矛盾的是,陪伴讓你感覺不安全。
7)你似乎有一種“治愈”的力量。你總是自然而然地成為圈子裡最“善解人意”的那一個,很容易得到別人的信任,但他們通常是“求助者”,這種功能性的關係有時候令你感到孤獨。 (也讓你很容易被“情感吸血鬼”盯上)
8)你想減輕身邊人的痛苦。給予關懷和幫助,對你而言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即使有時候你已經覺得力不從心。
9)很難建立個人的邊界。在別人和自己之間幾乎沒有什麼防備心。
10)熱愛自然。你可以在野生動物、海洋或者其他自然環境中得到能量的滋養和恢復。
“神使”幾乎總是被信任的,因為他們讓人們感到安全,也正因為如此,“善解人意”似乎成了他們不得不背負的壓力。
成為一名“神使”是什麼體驗?
神使(Empath)這個詞,最早出現在科幻小說中,用來描述一個人有超自然能力,能夠理解其他人的精神和情感狀態,有點讀心者的意思。
《星際迷航:下一代》中的Deanna Troi就是一個典型角色,她擔任飛船顧問,利用自己的能力來感知他人的情緒,通過非語言的方式和他們進行交流。這一類描述看起來很奇妙,但它們也可能無意中歪曲了現實中神使(Empath)的真實體驗。
精神病學家Judith Orloff首先將神使(Empath)這一概念引入了人格描述(她本人也是一名神使),她認為,神使是對情緒高度敏感的人,在他們的日常生活中,“共情”隨時隨地都在發生。
那是一種什麼體驗呢?
“共情”(Empathy)本身是一種能力,是一種理解別人的想法、體會別人的感受,能夠設身處地站在他人立場思考問題的能力(Bellet,1991)。
可是,當這種能力無法自控、或者超出了身心的承受範圍,我們就會遭到一種“反噬”:
1)共情者更容易產生慢性疲勞:
就像演員沉浸在電影角色中無法“齣戲”,共情者可能會沉浸在他人的情緒中無法自拔。通常,共情者不只是“照顧”別人的情緒,而是“吸收”,就好像對方經歷的一切,都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Judith Orloff博士根據她的臨床觀察發現,當共情者被他人的情緒淹沒時,他們可能會出現驚恐發作、焦慮、抑鬱以及慢性疲勞等心理和身體症狀。
而《Health Psychology》發表的一項研究同樣發現,父母的共情能力越強,他們越有可能經歷慢性炎症的困擾。可見,共情力並不總是一份“禮物”。
2)共情者更容易在關係中感到孤獨:
當然,普遍理解中,共情力是人和人之間聯結的紐帶,但對於共情者來說,過度的共情往往會毀掉他們的人際關係。
研究發現,共情者對社會刺激高度敏感,但卻不能很好地處理這些刺激。因此,他們經常乾脆“封閉”自己的感覺,或者對人際互動保持消極的期望。
丹麥家庭治療師Jesper Juu甚至將共情力和攻擊性稱為“存在的雙胞胎”。一個共情者,可能會更加快速、準確地預測到對方是否有隱藏的冷漠、拒絕和威脅性,這讓他們在其他人眼裡看起來“太容易生氣了”。
3)共情者更容易陷入“功能性的交往”:
孤獨,並不意味著共情者沒有深度的人際交往。恰恰相反。
因為共情者的同理心,他們常常在一段關係中扮演著“傾聽者”、“幫助者”、“療愈師”的角色,而他們也樂於使用這樣一種直覺式的、深度暴露式的交流互動。
有失戀的朋友,找他們梳理和分析感情狀況,有迷茫的朋友,找他們聊人生、聊理想。但一切僅限於此,下一次再聯繫,可能就是對方“又”出現了什麼感情問題或者人生困擾。
總之,共情者的人格特質,讓他們像是一個“擺渡人”,而圍在他們身邊的,大多數是想要坐船、而非同行的人。
是什麼讓我們成為共情者?
你可能會懷疑,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種人格特質,能對他人“感同身受”?
學術界一開始也是這樣懷疑的,畢竟大多數關於共情者的研究,都依賴於“自我報告”。
但根據發表在《Nature Neuroscience》上的一項研究,它通過研究鏡像觸覺聯覺,客觀地衡量了共情能力。
結果顯示,大約1%到2%的人是真正的共情者,而臨床心理學家Helena Rempala認為,這個數字可能更高,大約10%到15%。
是什麼讓我們成為了共情者?
1)可能與大腦中過度活躍的鏡像神經元有關。
有關鏡像神經元的研究發現,鏡像神經元可以通過過濾掉我們自己的情緒,來閱讀和理解對方的情緒(Iacobani, 2008)。
而共情者被認為擁有高度反應的鏡像神經元,因此會與他人的情緒感受產生深刻的聯繫。
2018年,Abigail Marsh的一項研究,更進一步地揭示了共情者和非共情者之間的大腦差異,共情者對恐懼的面孔更加敏感,因為他們的杏仁核對這些面孔的反應更加活躍。
2)共情也可能是一種選擇。
“像大多數人格特質一樣,共情力很難區分基因和環境的影響”,心理學家Jeff Gardere認為,“成為一名共情者,不僅僅是一種動力,也是一種選擇。”
共情是一種可以後天習得的行為,早在幼兒時期就可以觀察到共情能力的發展。而在高度讚揚“共情力”的社會氛圍下,我們可能會因為自己擁有“讀懂”他人並給予幫助的能力,而感到自豪。
直白地說,我們實際上是在努力學習如何察言觀色。
同時,也有研究表明,如果我們的父母缺乏共情力,我們更有可能成為共情者,“這可能是因為我們從小受到的訓練,是把別人的需要放在自己的需要之前。”
共情者們怎樣關懷自己?
最早提出共情者的Judith Orloff博士,在她的著作《The Empath's Survival Guide》中寫道:
“作為一名醫生,我進化的一部分就是學會接受這些能力,它們是寶貴的、值得培養和支持的。我擁抱我的敏感,而不是逃避它們。”
共情者和高敏感人群一樣,它不是一種疾病或者缺陷,它只是一種穩定而持久的人格特質,我們可能無法改變它們,但有辦法跟它們好好相處。
Judith Orloff博士根據她的研究和臨床經驗,在書中分享瞭如何成為一個平衡的、有力量的、快樂的共情者。
1)有意識地建立個人邊界
如果你是一位共情者,你一定能體會到人際交往中最大的不舒服,來自於被侵犯邊界的時刻:
你既因為被侵犯了邊界而感到焦慮,同時也因為想要幫助對方的使命感被滿足,而產生一種莫名的快感。
因此,這種矛盾的情緒體驗讓你一直難以建立起明確的個人邊界。
但這是重要的。 “沒有邊界的付出,會讓我們失去對內部資源的掌控能力,也無法將自己的最佳狀態獻給生活中更重要的人。”
你需要做出一些勇敢的嘗試:
明確你的極限。回顧過去你對某個人感到不舒服、憤怒或怨恨的經歷,為它們創建一個“界限表”,並寫下讓你覺得舒服和安全的界限標準,盡可能地詳細。
真正讓別人知道越界的唯一方法,就是直接告訴他們。如果你不習慣這樣做,可以從一些小事做起,比如服務員把你點的菜弄錯了,要求她重新確認一次。
或者“暫時”不要答應任何事。給自己一點時間,回顧自己的“界限表”,或者考慮自己的“可使用水平”,你現在有時間和精力嗎?你必須為對方的情緒負責嗎?你會因此而快樂嗎?回答了這些問題之後,再做回應。
如果這些都失敗了,那就刪除它們。如果你已經明確地告訴別人你“不舒服”,但仍然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請記得,你是可以離開的,沒有人有權利讓你感到不舒服,或者未經允許地利用你的價值。
2)比起照顧他人,你更需要學習如何照顧自己
一些研究表明,共情力與焦慮、抑鬱等情緒存在正相關(Malgorzata,2018),甚至你會因為別人的痛苦而責怪自己(Lynn,2011)。比起照顧他人,共情者更需要學習的是如何照顧自己:
給自己充足的時間休息。不要強迫自己在不同的事情之間周轉。
有意識地選擇與你共度時間的人。 “傾聽你的身體,看看誰給你能量,誰消耗你的能量,意識到身體發出的信號而不是忽略它們。”
對待自己時,想想自己是怎樣對待他人的。嘗試著理解自己的情緒,想像如果你是自己的朋友,你會怎樣和TA說話、怎樣安慰TA並給予TA擁抱。
找到讓自己放鬆的地方。對於共情者來說,親近自然是啟動“心理恢復機制”的方法。 (Marselle,2020)
練習冥想。
3)最關鍵的是,允許自己“後退一步”
共情者之所以被稱為“神使”,是因為他們將神的使命,始終放置在了個體的幸福之前。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他們需要允許自己“後退一步”。
後退一步,意味著你可以屏蔽求助的朋友,可以對他們說“不”,可以在感到筋疲力竭之前,逃避到讓自己舒適的領域。
哪怕在其他人看來,你有那麼一點點“避世”。
Judith Orloff博士在她的書中建議共情者“獨自隱居一下,遠離這個世界,每年至少一次。計劃好你的時間去大自然或者其他令你平靜的地方,這樣你就可以放鬆下來並重新校准你的系統”。
在我們的社會文化環境中,後退和逃避,似乎總是可恥的。
“我必須善解人意
我必須提供幫助
我必須在保持體面而沒有倦態”
這些都是共情者深陷其中的泥沼,而在《Journal of Experimental Social Psychology》雜誌上的一項研究發現,我們在應對別人的痛苦時所採取的觀念,往往會影響我們自己的健康和幸福。
我在國外的網站上,看到過一篇共情者的日記,她寫道:
“當我的共情力被觸發的時候,那些未經處理的情緒就會洩露出來,有時會像煙花一樣爆發;而當情緒遠去,我又像一具被抽空的空殼,自我的價值感在瞬間瓦解。”
但願每一個人都能了解,善解人意是一種價值。
但你,不僅僅只有這一種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