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那摘不完的桃🍑
昨天媽媽才告訴我,姥爺上周六走了,在被病痛折磨了幾年之後,這次終於是沒能搶救過來。
我内心塵封的記憶盒子仿佛有一角被打開了,因爲説實話,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姥爺了。自從他和姥姥兩人搬去和二舅一家住之後,他留給我的記憶就僅剩我童年時期與他們相處的片段了。
其實姥姥姥爺和媽媽沒有血緣關係,從某種程度來看,媽媽是姥姥姥爺認的乾女兒。追溯到他們相見的時候,我還沒有出生。姥姥去醫院看病的時候和當時作爲護士的媽媽有過幾句閑聊。當她發現媽媽不是本地人,且父母都遠在外地照顧家中弟妹時,她憐惜我媽媽年紀輕輕就獨自在外漂泊打拼,十分不易。念在姥姥本身想要女兒,怎奈生了兩個兒子的事情,姥姥就覺得媽媽與她實在投緣,乾脆認媽媽作爲女兒。媽媽那時也不過十八九嵗,自從認了姥姥作爲乾媽,她在我們那個城市也算是有了一個家。
自從我出生後,我對去姥姥家這件事情總是覺得很快樂的。我一直認爲姥姥和我的外婆(媽媽的親媽)沒什麽區別,甚至我本人更加喜歡姥姥,因爲她傢養了一只會説話的八哥,這對幼年的我來説,就是最大的吸引。
姥姥姥爺一家是唯一喊我“妞妞”的親人,我的其他親戚都喊我名字或者是小名,只有姥姥姥爺一家給了我一個獨特的“妞妞”稱謂。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是姥姥姥爺傢唯一的孫輩,享受了來自所有大人們的愛的澆灌。就連姥姥傢養的八哥,看到我都會喊“妞妞”。這讓小時候的我擁有了極大的自尊心和滿足感,甚至有些小驕傲。
但我並沒有因愛生縱或是恃寵而驕,因爲姥姥是虔誠的基督教徒,在她的影響下,兩位舅舅包括姥爺都是傳統意義上顧家踏實的好男人,所以在他們家,我一直都是主動乖乖聽話的好寶寶。在我的印象裏,每當我們社區有家庭遇到困難,姥姥總會拎著油和大米出現去幫助他們。這對我現在選擇社工道路大概是有一種最初的影響。好像我從來沒有見過姥姥姥爺對彼此發火或者是對晚輩有訓誡,他們永遠都是一副慈愛的模樣,就連他們臉上的皺紋都是因爲長時間微笑而定格下來的笑紋。我曾因此憧憬和描繪過我變老的模樣,一定得是姥姥姥爺那種樣子才可以。
但是我本人的性格實在是頑皮,別人遇到小時候的我都不免評價一句“鬼見愁”。我在外面總是爬高上低,在家也難改這般脾氣,尤其是當時動畫片《西游記》熱播,我自詡為孫悟空。硬是無論走哪都拎根棍兒,煞有介事地說那是我的金箍棒,要斬妖除魔幫助唐僧(並不知道是哪位)取得真經。
好巧不巧,唐僧沒遇到,卻找到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姥姥姥爺家總是擺著一盆塑料做的桃子盆栽,現在我回想起來,也覺得那個盆栽的做工令我驚嘆。那假盆栽枝頭上挂著的桃子顔色粉嫩,甚至還有透明塑料滴在上面的假水珠。對於我這個頑童(實則是皮猴)來説,那就是王母娘娘的仙桃,引誘我采擷。
當時的我想都沒想,罪惡的小手伸向了擺在臺式電視上的盆栽,姥爺怕我摔跤,特地將盆栽從電視上拿下來直接給我,説著“妞妞喜歡就拿著玩”之類的話,完全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麽事。
我直接揪著桃子把桃子從盆栽上扯了下來,裝進了我的小書包,然後告訴姥爺,我是孫悟空,這是王母娘娘的桃子,我一定要帶走。姥爺笑著答應我,說沒事,反正一個盆栽裏有三個桃,妞妞拿走一個沒關係的。
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我每次去姥姥姥爺家,都會從那個盆栽上順走一個桃,然後假裝大人們都不知道的樣子,故意指著盆栽說:“咦?桃子又少了一個。是七仙女看管不周哦!”
終於,原本那個盆栽上的三個桃子都被我薅禿了。回到自己家看著我的“仙桃們”,我覺得十分滿意。
後來又去了姥姥姥爺家,我突然發現,原本被我薅禿的盆栽,居然又“長”出了三個新的桃子!於是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偷桃”活動,在反復幾次這個游戲過後,也大概是因爲動畫片《西游記》已經播放完了的緣故,作爲兒童的我立馬“移情別戀”,將熱情投到了新的方向,姥姥姥爺傢的桃子盆栽終於幸免于我手。至於我收藏到自己家的桃子,早已隨著時間的流逝不知去了何方。
生命之河滾滾流淌,我對快樂的追求也絕非再是那幾個桃。當姥姥姥爺在我小學時搬去外地和二舅住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們。然後直到我高中畢業,考上大學,再到現在出國留學工作,我也沒有機會再見到他們,直到媽媽告訴我姥爺已經走了的消息。
親人的面容因爲長時間未見而模糊,但遙遠的記憶并不會就此消失。儅提到姥姥姥爺的時候,我總能想到那只會叫我“妞妞”的八哥,帶我去教堂參加平安夜慶祝的姥姥姥爺,以及,那盆栽上永遠都摘不完的桃。
你説,爲什麽我摘了那麽久,那個盆栽上卻總是有我摘不完的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