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速寫

居民區裡有個菜市場，旁邊兩三家便利店見縫插針地擠在住戶樓下的一堆店麵裡。

早上十點鐘，便利店的自動感應門不停地開開關關，“叮咚叮咚”的聲響也顯得有些疲憊。男男女女，來來往往，買菜辦事，十有七八隻是單純路過，可感應門很是倔強，也不管做了多少無用功，看到一個就“叮咚”。

接連十幾次給人開門沒人理睬之後，終於有個人沒再辜負門的期待，踏進店裡。他帶着頂厚厚老式的軍帽，因爲突如其來的寒潮，在街上倒顯得也沒那麼突兀。有些磨損褪色的黑色口罩上方，是一雙陷在溝壑裡的眼睛。他步子很慢，也不看人，眼神黏在不知是地闆上還是貨架上。他繞着店裡的每個貨架慢慢地轉，有名店員從櫃颱後麵鑽出來，開始理貨。他的手緊緊地塞在口袋裡，不緊不慢地繼續轉。直到回到門口的薯片零食架上，躊躇猶豫了片刻，左手似有些掙紥，抽出手腕又放回去。最後，還是緊緊把手揣在兜裡，走了出去。

十點半左右，坐在便利店落地窗前的年輕男子接了個電話，操着一口顯然不是上海話的南方方言。掛斷電話後，他站起身來，理了理馬丁靴上方的牛仔褲。片刻後，衝路對麵招了招手。又是一聲“叮咚”，走進店裡兩名年紀稍長的男子。一個穿着一件亮黃色羽絨夾克，另一個用一雙藍色襪子束住褲腳。三人坐在窗前，隱約聽上去像是在談生意。沒過多久，年輕男子有些不耐地撥了撥頭髮，點了盃咖啡走了出去。後來的一黃一藍壓低聲音，有些激烈地在爭論着什麼。突然，藍色襪子抬高了聲音，黃色羽絨扯了扯他的袖子，把他拉出店外。兩人繼續在窗外站了會兒，或許是天太冷，不住地跺腳搖晃。從裡向外看，像是在伴着店裡播的説唱歌曲跳舞。

 十一點過，一個穿着保潔工作服的中年女性走了進來。她沒戴口罩，滿臉疲憊，幹枯的髮絲紥成一個矮矮的馬尾。她找了一個靠裡但是正對風口的座位坐下，把有些灰的包放在桌上，掏出個掉了漆、坑坑窪窪的粉紅色卡通保溫盃，喝了兩口水，然後趴下，像是想要睡會兒。但剛趴下又馬上起來，拿出手機開始看視頻。視頻裡是語速很快的英文，女主播在講某地一個被美國夫婦領養的女孩子上了藤校。她看得很專心，中間不小心劃錯把視頻切掉，慌慌張張又趕忙切回來。總共不到一分鐘長的視頻，她來回看了幾遍。之後，好像是有些睏得撐不住，她便趴在包上睡着了。正午的陽光打在她身上，像是天使的光暈。門在她身後，照舊“叮咚叮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