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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醺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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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博物馆里的淘金史

微醺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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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西兰南岛自驾游,地广人稀,一路驰骋特别畅快淋漓。此外,途中还会经过许多小镇,可顺道见识一些特别的异域风情。我们从丹尼丁去皇后镇途中,就途经了多个小镇。这些小镇大的有上千居民,小的只有几百人。旅行者在小镇停留休息,除了到餐厅就餐和在商店补充给养外,通常都会到游客信息中心(i-Site)看看,那里有大量的各个旅游景点的免费宣传册和地图。小镇信息中心旁,通常还有一个特别值得参观的地方,就是小镇的博物馆。

小镇的博物馆都不大,但有很详尽的图片文字和实物,很精细地收集并记录下了小镇的历史。新西兰南岛许多小镇都是淘金热时代的产物,其中的展品大都和那一时期的历史有关。

在我们从丹尼丁去皇后镇的路上,首先路过号称是中奥塔哥门户的劳伦斯镇(Lawrence)。这个小镇只有四五百居民,由于地处要道,来来往往的车流人流不少,街面上比较繁华热闹。我们在此停车休息时,顺便走进信息中心看看。里面只有一位女职员,她很热情地向我们打招呼,说旅游资料随便拿,后面大厅里就是博物馆,楼上也是,都可以随便参观。

劳伦斯镇(Lawrence)街景
劳伦斯镇i-site和博物馆门口

走进去一看,这个小镇的博物馆,并非如想象般狭小,而是有一定的规模,还真的有些东西可看。里面就像是一个加工作坊和杂货铺的组合,有淘金时代大大小小的各种老式机械和简易的手工工具,还有许多那个年代的生活用品,以及大量图片、报摘和文字介绍。看过才知,原来,劳伦斯镇是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中奥塔哥地区淘金热的首发地。

在很早的时候,毛利人就知道南岛中奥塔哥地区有金子,但他们不知道如何利用,也不知道有何价值,他们更重视可以用做武器和工具的绿玉。欧洲移民到来之后,十九世纪四五十年代就有报导,在南岛各处河谷都零零星星地发现了金子,但数量太少。当时的政府鼓励人们去勘察各种矿藏,并发出悬赏,奖励发现值得开采的金矿的人。1861年,一个曾亲历加州和澳洲淘金热潮、经验非常丰富的淘金客,盖布里埃尔·里德(Gabriel Read),闻风来到了新西兰南岛。

当年的淘金机械

经过十天的勘探,盖布里埃尔在劳伦斯附近的溪谷发现了大量的金矿,号称在31英里长5英里宽的地带,挖下去都能发现金子,并由奥塔哥省议会所证实。消息传出去后,欧洲淘金者闻讯蜂拥而至。由此作为开端,淘金热潮迅速在这一地区疯狂蔓延,几乎周围所有河谷都变成了矿区,包括皇后镇、箭镇等新兴的淘金小镇也迅速在荒凉的山谷中崛起。

当年的淘金机械

但是不久,1865年,新西兰南岛西海岸地区和澳洲墨尔本地区发现了新的金矿,大批淘金者又蜂拥而去,转移到新的战场。中奥塔哥地区突然缺少劳工,奥塔哥省议会便邀请在澳洲维多利亚矿区的中国劳工过来工作,由此开始了华工进入新西兰南岛的历史。随后不久,大量劳动力从这些华工的家乡,带着梦想和渴望,源源不断地来到这一地区淘金。

到南岛淘金的中国人,都是来自广东。那时,他们的家乡,那片肥沃富庶的土地,在太平天国运动之后,因天灾人祸,已是残破萧条、满目疮痍、哀鸿遍野。陷入贫困的他们,远走他乡,只为了找寻财富,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衣锦还乡。

克伦威尔(Cromwell)博物馆里的部分展品

除了劳伦斯镇外,在克伦威尔(Cromwell)和箭镇等地的博物馆内,以及小镇附近简易破旧的中国村小屋遗址,我们也都可以见到当年华人矿工的遗迹。克伦威尔博物馆的一个橱窗展示了当年华人劳工的形象,那是一个真人大小的纸板画片,画中人满脸皱纹,一副愁苦相。他戴了顶旧礼帽,脖子上像扎毛巾一样扎了一条领带,一身皱皱巴巴的西服,敞开着外衣,可以看到西装马甲上挂了个带链的怀表,一根木棍挑起两包随身行李,拄着一根拐杖,地面上是荒草碎石和散乱的淘金工具。显然,这位饱经风霜的中国劳工,在淘金热退潮后,不得不收拾行囊,惨淡回乡。

克伦威尔(Cromwell)博物馆里的华人形象

劳伦斯博物馆的那位女职员很主动地给我们介绍说,当年的中国淘金人,受欧洲人排挤,被安排在欧洲人认为毫无价值的地块工作,但他们能吃苦耐劳,适应能力超强,也能集聚财富。

对于这些华工来说,无论多么繁重的劳动,无论多么微薄的收入,都比在家乡等死好。随着金矿开采难度的加大,竞争的加剧,由于生活习惯、历史、文化、宗教以及价值观的不同, 他们普遍受到人数占优的欧洲淘金者的排挤和欺凌。一些比较幸运的华工,攒足了金钱后,衣锦还乡;一些没那么幸运的人,在淘金热退潮后,或是几乎两手空空、凄惨回家,或是留在当地从事其他职业。在其间,也有不少人,终因伤病,客死他乡,就地埋葬。后来,当地成立了一个基金会,筹集到一些资金,将他们的遗骨送回家乡重新入葬。除了一部分很不幸的遭遇了风浪沉船外,他们大多也终于回归故里了。

劳伦斯镇博物馆里的一块华人劳工墓碑

在劳伦斯镇的博物馆里,有两块当年华工的墓碑陈列在展厅内,虽经岁月冲刷但其上字迹仍可清楚认出,其中一块墓碑上写有:“番邑,石湖村,谢某某公之墓”;另一块是:“番禺,马岭,应某某公之墓”。墓碑上也都刻有他们的生卒年月。他们都是小镇的匆匆过客,他们的生平事迹早已如云烟飘散,无人知晓。我想,至少,他们的骸骨应该已经回归,可以在家乡的土地上安息了。

这两块墓碑和博物馆内的所有其他物品,都成为了小镇历史珍贵的实物见证。在时间的长河中,许许多多的人都只是匆匆的过客,许许多多的事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然而,正是这许多的匆匆过客和那些过眼云烟,一同构成了漫长而沉重的历史。小镇博物馆在历史长河的沉淀中捡拾起的几块碎片,终使我们能窥见其中一斑,也引发出几许人生慨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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