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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angyik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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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个世代的小说会如此平庸和狭隘

huangyik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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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残雪的作品和她的言论引发了些讨论,想起了一篇自己的旧文,也算是回应吧。

其实我不是一个写作者,文学甚至不是我的专长。但是因为现在的工作,看到了很多作品。

我想跟大家聊一聊作品背后的一些事情,这些事情虽然看上去不那么直观,但却直接影响了作品的水准。换句话说,今天是想跟大家聊一聊作品背后的三观。这个三观,其实对一部作品的生命力和它的价值影响是至关重要的。

现在我们收到了很多小说作品,不客气地说,大部分的作品都存在着非常严重的问题,而且这些问题并不只是存在在简书作者身上。那作品主要呈现的问题是什么呢?我简单的概括就是平庸和狭隘。

平庸就是我们的作品主要局限在我们能看见的日常生活的场景当中,缺乏想象力。

狭隘就是我们作品背后所反应出来的这些议题,非常单调,主要就局限在个人成功、富足、欲望等,缺乏更开阔的眼界。这是我们现在作品存在的比较明显的问题。

坦白地讲,当这些作品陷入到平庸和狭隘中时,无论编辑再怎样指导也改不出来了。我们的作者首先要反思的是:我们自己在这个时代为什么写作?写作背后的价值观到底是什么?

讲到这儿,我给大家来举例子,说说一些正面的好的作品应该是什么样子。首先说说王安忆先生,她在复旦大学开设了一门创意写作课,专门来讲好小说的一个共同特点。她列举了中外很多作品,对他们做了一个评析。她认为好小说的共同特点是:小说是作者构造了一个跟现实世界不同的一个完整的心灵世界。

另外一位比较有趣的作家,就是指环王的作者托尔金,他用的不是心灵世界,他用的是神话世界。托尔金是原来是一位语言学的教授,而且他专长是研究北欧神话。这个事值得说一下的。

在不断研究神话之余,他对神话有了一个自己的认识。在他看来神话不是迷信,不是人类在生产力低下的时候所留下的产物。他说神话是一个我们看不见的真实世界在我们的心灵当中所留下的碎片。他告诉我们的是,神话是我们看得见的事物背后更深层的结构。

如果我们把托尔金跟王安忆讲的这两个观点放在一起的话,会发现王安忆所说到的心灵世界和托尔金所说的神话世界,讲得大概是一件事情,那就是一个好的作品背后呈现的是一个我们看不见的但是真实存在的世界。也许在作品当中反映的是这个世界的一个碎片、一个断面,但它是真实存在的。

再回到我们现在作品的问题,你会发现在那样一个完整的心灵世界,或者一个更深层的真实世界,它有很丰富的议题,会在我们作品中形成投射。比如说生存与死亡,苦难与安慰,慈悲、饶恕、罪、审判、救赎等等。这些议题是现在市面上的很多小说,包括我们现在拿到的很多小说投稿所看不到的,大家没有真正地触及到这样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简而言之,就是说我们小说的境界不高。那我们是不是要拔高我们小说的境界,或者说我们是在教大家进行所谓纯文学的创作呢?不是这样的。

王安忆所讲到的心灵世界和托尔金讲到的神话世界,其实讲的是人和人之间是相通的。

一部文学作品,作者通过文字来跟他的读者进行沟通。我刚才讲到的那些更丰富的议题,苦难、安慰、慈悲、饶恕、罪、审判、救赎等等在人和人之间相通,从而可以在作者和读者之间进行有效的沟通。

我举一个例子,比如说大家都喜欢一部电影,叫《肖申克的救赎》。很多人把它看作是一个很惊险、很刺激、很离奇的这样一个故事。

但是如果你在美国的创意写作或者戏剧写作的课堂当中,你会了解到这个故事的文眼是什么?或者它的核心议题是什么?其实就是悔改与救赎。

故事的情节转折发生在安迪彻底触怒牢狱长,被关了三天禁闭的时候。在黑暗当中,安迪再次反思了他跟妻子之间的关系。过去安迪一直认为他自己只是一个单纯的受害者,是妻子陷害了他。但是在被关禁闭的黑暗中,单独面对自己灵魂的场景中,安迪意识到他的妻子并不完全是一个加害者,她也是一个受害者。而加害于妻子的恰恰就是他自己——安迪,因为成功的银行家安迪一直冷落了他的妻子。

在那三天的黑暗当中,安迪认识到了自己加害者的身份,他第一次为自己的罪来悔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并不单单只是一个受害者。所以当他从禁闭室里出来的时候,他跟老黑人说,其实他也有自己的问题。这就是一个经典的悔改、救赎的故事。这样一个人物的心灵世界和它背后的议题,就大大拓展了我们的视野。

我再举一个失败的例子,就是《金陵十三钗》。对于许多西方观众来说,他们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妓女的生命从一开始就比女大学生低贱。这违背了更美好的世界秩序,这个秩序就是人和人从人格上是平等的。在《金陵十三钗》里,严歌苓一开始的设定就是女学生是高贵的,妓女是低贱的。而严歌苓要用妓女的牺牲来突破她们的身份,或者其实突破她们的人格,从而才能获得跟女学生一样的平等和尊严。所以说,这个故事从一开始的设定就是狭隘的。

今天我们所处的这样一个世代,并不如我们的作品所展现出来的那般平庸狭隘,而是丰富的、有趣的、充满想象力的。所以,我们的作品是要努力去突破我们这个世代。用刘健老师经常说的,就是你写的东西总要高过你的生活半个头。

在美国,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出现了两本著作,第一本是克里斯托弗·拉什的《自恋主义文化》,第二本是非常著名的布卢姆的《美国精神的封闭》。这两本书的可读性不强,甚至有些晦涩难懂,因为它们都是社会学和哲学的专著。但这两本书对我们很有启发,为什么呢?因为这两本书中的所谈到的议题,所描述的当时美国社会的情况,在我们这个世代,今天的中国,也同样存在了。那就是我们处在一个自恋主义的时代,我们处在一个非常深的精神封闭当中。如果随着我们的社会状态和文化往前走,随波逐流的话,我们的小说就会必然呈现为平庸和狭隘,缺乏价值。

很多时候我们的作品呈现出一种必然性,缺乏开放性。这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成功学或者鸡汤遍地的原因。许多故事都在讲:你努力了,你就必然成功。仿佛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故事、我们的命运都是按照这种成功学模式来发展的。那在其中每一个具体的个体,每一个鲜活的人在这种模式中又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呢?这样的故事又有什么意义呢?每个人只要努力都能成功,这显然是完全不符合我们的生活常识的!

但另一方面,如果说我们的生活和命运,不是按照我们能够把控的规律前行的话,那又会是什么样子呢?难道人的命运就是完全不可控,完全被一种超越我们的力量所掌控的吗?那这种力量又是什么呢?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历艰难,也会经历顺境,那是不是我们的生命背后是有善和恶、黑暗和光明两种力量在争斗呢?如果这两种力量的争斗对于我们来说,是完全没有办法掌控的,那么我们是完全处在这样的宿命当中吗?

我讲这么多很形而上的,其实是为了拓展大家的思维。我要想表达的是什么呢?就是我们要用好的小说要打开我们的眼界。

我们其实是在一个光谱的两个边界当中跳舞。光谱的一端是历史决定论、成功学,在这一端人类的命运和故事是完全按照因果规律来进行的。光谱的另外一端是宿命的、神秘主义的,就是人类完全没有办法掌控我们的自由,我们的生命背后被一种力量,或者两种力量的交战所决定。

一种是我们的命运完全被我们自己主宰,一种是我们的命运完全没有办法主宰。在这个光谱的两个边界中间,才是我们的故事、生命存在并展开的舞台。我看到很多作者的小说,仅仅局限在了光谱的第一端。

事实上,光谱中间才是符合我们每个人的经历的。这个世界并不是完全围绕着我们转的,并不是努力就能成功,并不是奋斗就能够躲避苦难。但另一方面,我们也存在着和命运的互动,和那个看不见的真实存在的世界的互动;我们和周围的人,和我们所处在的家庭、社区、人群,都是在这样一个互动当中呈现出爱与恨,生离死别。

今天的问题,就是我们这个世代的写作陷入到一种缺乏张力的狭隘和平庸当中。我们的社会凸显出自恋主义、自我中心的特质,我们的作品大量地呈现为成功学或者是决定论,缺乏丰富性,缺乏人性的各种可能性和扩展。因此,我们故事所呈现的议题是没有办法打动大部分读者的。一个作者和这个时代的读者,都存在于一个共同的社会文化和世界当中,都受背后那个真实存在的、看不见的心灵世界的共同影响,都会被共同的议题所打动。

我们写一部有价值的小说,是为了让我们的作品和我们的读者找到共鸣。而这个共鸣,是要在一个能够打动彼此的议题中才有这样的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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