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4:入秋了,突然很想念和前男友的麻婆豆腐爭霸賽
昨日在朋友家小敘,北京要貼秋膘了,我買了牛街的羊排,踏踏實實燉了一鍋羊湯。
吃完,朋友和女友,在我碳水暈厥的五分鐘裡,分工明確,動線清晰,碗盤收拾好,留好第二天上班帶飯的分量,中途還號令我把剩下的香菜吃掉,我一邊吃,一邊看著乾淨如新的桌面。感受著他們長期生活下的默契。
突然想到那個有點潔癖的前男友,喜歡日式麻婆豆腐的前男友,一直用糖來摧毀我的「麻婆豆腐原教旨」的前男友。
台北疫情爆發時,我因住在熱點區附近而惶恐不安,前任父親人很好,就叫這個剛交往一週的「中國女友」登堂入室的住進了家裡。我沒想到我的故事這麼典型,從哪裡來,就要把哪裡的風味帶到對方的冰箱裡去。直到分手,我還有一個香料盒在前任的冰箱裡,是最大尺寸的樂扣樂扣盒子,裡面分割了不同區域,花椒、香葉、八角、桂皮、小茴香,都乾燥地躺好,等待熱油降臨。
汐止多雨,我就過上了有點漫長的被迫同居生活。作為一個被溺愛的獨生女,我生活習慣有點邋遢,東放西放,讓前任頭痛,只得一次次要求我整個做飯的流程如何,他執意想要做完飯檯面乾淨的樣子,直到他第一次吃到我做「手撕包菜」,只需要蔥蒜、兩根乾辣椒,伺機而動的醬油和香醋(台灣只能用五穀醋或者鎮江香醋),一點糖,就可以酸甜可口,有點辣餘味,配上新鮮高麗菜(圓白菜)的脆爽,很是爽口,他再也不管我做飯是多麼風風火火食材亂飛了。
他會跟在後面收拾。而且會怕打擾我的「火候」。我才發現,「火候」可以是一個結界呢,讓他的潔癖臭毛病遠離我!我的廚藝就是亂中有序,哼。
不過,他這個小幫廚很是好用,他不知道哪裡學的刀工,可以把蘿蔔絲切得細細的,什麼材料都能處理得均勻,而且總是有耐心做去皮、衡量、研磨、等待的工作。這都是我不喜歡的。他不像我,喜歡在廚房大動干戈,動不動就要嘗試一些大菜。那一年的年夜飯,我愣是做了北京的米粉肉,南方的粉蒸排骨,又是空運調料,又是隔夜醃製,填滿冰箱的感覺。
吃飯的時候他總是習慣看「中華一番」(中華小當家),長大之後再看這麼浮誇又綜藝效果的動漫,一頓飯就會歡聲笑語,兩個人笑得傻傻的,然後在廚房裡分工、收拾、整理,又度過了一天。
那天,我們就是看到了麻婆豆腐那集,會有熊貓跳出來的那一集。突然兩個人都被勾起了烹飪魂。他拿出他的日本料理書:台式豆瓣醬、糖、豬肉。被我視為異端,我把他推到廚房一邊,從櫃子裡拿出自己的30年郫縣豆瓣醬,(買不到牛肉粒)也用了豬肉,努力煸炒到比較硬的質感,提前用鹽水煮了豆腐入味,大火收汁,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最後做出來,太鹹了,沒有控制好豆瓣醬的量。
他已經徐徐地把做好的日式麻婆豆腐盛出來,舀了一碗白飯,在配著吃了,很自豪的,說這很好吃。
我有點惱,挖了一勺吃,在吃到甜味的時候翻了白眼,但是又吃了兩下, 其實是很合理的味道。台式豆瓣醬並不辣,也沒有厚重醬香,而是鮮甜的,配點小蔥和花椒粉,其實是爽口的,吃起來很像便利店的麻婆豆腐更好吃的版本,或者像任何一家「中華料理」的麻婆豆腐標準味道。
從他手裡做出來,我好像也能接受這道菜,在台灣的變化了。
畢竟我還是可以拿著我的郫豆保持我的「原初」想像。當天,我們就吃他的麻婆豆腐當午餐,我找時間準備重新再做一次。
麻婆豆腐有幾個技術要領,一個是醬料的炒出紅油,先嚐嚐味道別太鹹了;一個是豆腐要提前用淡鹽水來煮,不然味道會和整個菜的醬料斷層;還有一個就是用足夠大的,比較平的鍋,更容易成功,水剛好沒過豆腐一點點,在烹煮之後收汁方便,要在收汁一半的時候勾芡,才會形成流動又黏稠的,紅通通的豆腐河流!而且因為前一天吃他做的麻婆豆腐,味道裡的甜,深深地說服我了,這次我也加了一點糖,像一次賭博,平衡了郫縣豆瓣深沉的醬味,給了麻婆豆腐一抹亮色。
裝盤,撒上他切出來的細小均勻的蔥花,這道菜就成了。他就旁邊用電腦,打開「萬里的長城」配樂,就是「中華一番」裡,每次做菜做得很好,會出現的那個音樂。我們彼此點頭,一口一口地把麻婆豆腐吃完了。
那好像也是愛情剛開始的樣子,辛辣的,衝突不斷的,失調的,但是總能祝福、總能鼓勵、總能妥協和接受。
兩個人一起從不同文化的養成裡,找出自己喜歡的風味,變成一日三餐,綿長的歲月和溫柔,我榮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