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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妍妍妍妍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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柬埔寨漂泊记

阿妍妍妍妍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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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这次旅行能让我成为一个崭新的人,摆脱倦态、孤独和焦虑,可回来以后,我发现什么也没变。

其实标题用“漂泊”是有些夸张了。从头到尾,我在柬埔寨只呆了四天五晚,金边一天,暹粒三天,剩下的时间都在两座城市和机场间辗转。虽然中间出现了不少插曲、中了不少骗局,但总的来说没出什么大的差错,最后也安全回到上海了。

这次旅行的前两个月,我和Andrew已经因为各种主客观原因,取消了去曼谷清迈、丽水梯田和嵊泗列岛的三次旅行计划。正是如此,整个九月我都处于一种消沉的状态,企图通过其他消费主义行为缓解情绪,例如去喝酒、吃fancy白人饭、以及买apple watch。这些行为并没有降低我对旅行的痴迷狂热,但不得不说,它们本身为我带来了不少快乐。

曾经我对柬埔寨的印象停留于地理课本的几张图片,它和金字塔、巴比伦空中花园等景观放在一起,被归为“世界八大奇迹”。我也曾在《花样年华》的片尾瞥见过吴哥窟的一隅,幻想着哪天我也要把秘密讲给神庙的树洞听,再用泥巴把树洞封起来。近年在国内的主流宣传下,这个混乱的东南亚国度又被贴上了“电信诈骗”的标签,被我身边的大多数人斜眼相看。直到今年一月,我在一位新加坡华人朋友家中,听她描述与朋友的吴哥窟之旅,才第一次知道柬埔寨的英文是Cambodia。接下去半年间,我又不止一次听到了其他朋友的讲述,每听一次,这个国家的形象在我心中就更具体一点,我更坚定了要去看看的决心。

只是没想到,我的愿望这么快就能实现。

巴戎寺

the City

我们柬埔寨之行的第一和最后一站都是金边。这不是因为金边有多么让人流连忘返,而只是因为暹粒机场刚投入使用,还没有直飞航班。

金边和暹粒之间有6小时车程,除了开车以外没有其他交通工具。临行前我们原本计划坐过夜大巴,可惜我买票时选错了日期,网站不能退款、打电话给银行也不能撤回交易,因而我们决定将错就错,在携程订了私家车。这个决定也为我们最后一晚的不愉快经历埋下了伏笔,当然,那是后话了。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概括我们对金边的整体印象,那必然是“underwhelmed”。凌晨走出机场,坐上开价10美金的突突车,我们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首都。原以为到了白天会好一些,但不知是正值当地亡灵节假期的缘故,还是这座城市本就这么萧条,我走在街头,感受不到一点“人”气。见此破败景象,Andrew一边说他好像回到了南美,另一边又感叹Cambodia远不如Columbia。我们正午出门,饭后只花了一小时,就在讲解员的带领下参观完了吐斯廉屠杀博物馆,这是我在金边停留的唯一理由。这之后我们步行去了女皇宫,还有国家博物馆和中央市场,但无一例外都吃了闭门羹。我们和专车司机相约五点在酒店见面,但逛完这一大圈才不到四点,我们就已经迫不及待想逃离了。

金边街头

好在暹粒没让我们失望。吴哥窟美哉壮哉,暹粒街头的人民看起来也比金边快乐和友好许多。但我们每天过得还是一波三折,倘若遇到一桩好事,这之后几乎不可能不马上跟着一桩坏事——我们上午刚被airbnb房东带去一家当地面馆,还没来得及称赞食物好吃实惠,就被临时告知他接了别的活、当日不能当我们的专职司机了,我们必须自己想办法;走出饭店,我们正计划步行半小时去博物馆,突然被一辆突突车追上,司机只向我们收1美金的饭店顾客优惠价;在车上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司机带到了博物馆门票代售处,我们被迫接受了这个合法性存疑的买卖。幸运的是,最后博物馆接受了第三方出售的门票。我从未像在柬埔寨一般,如此密集地感受过“命运赋予你的礼物,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这句话。

这次旅行的真正噩梦,是在回到金边的最后一晚。携程的旅行中介告诉我,柬埔寨晚上几乎没有路灯,因此为了避免安全隐患,我们最晚得在晚上六点前从暹粒出发。午夜时分,我们抵达金边机场,进门时又被腰间别着枪的安保拦下,他们说机场即将关闭,凌晨四点才会重新开门,我们必须找个地方挨到天亮。这时我们身上只剩下不到40美金,谷歌地图上附近的酒店也都是差评,我们只好咬咬牙,随便走进一家还负担得起的酒店。25美金的房间里布满了蜘蛛网,Andrew说这像是廉价妓女和嫖客开房的地方,随后楼下饭店出现的结对的妓女和警察立马验证了这个猜想。为了熬过漫漫长夜,我们开始在Youtube搜柬埔寨相关的内容,从街头骗局,看到十年前的儿童性产业,看得人触目惊心。越到后半夜,就越难保持清醒,房间外的一点风吹草动就足以让我神经紧张。我开始漫无目的地看鳄鱼吃小鸡的视频,Andrew看20世纪开颅术,我们都在企图用自己的恶趣味麻痹大脑。

金边机场旁的饭店

小红书流行“毛坯人生,精装朋友圈”。当我发了9张live图,有朋友在评论区问我柬埔寨有什么好玩儿的,我打趣似地回复他,“柬埔寨旅行是国庆最好的爱国主义教育”。I didn’t really mean it tho.


the People

形形色色的萍水相逢的人们,是旅行路上的最大乐趣。作为站在当地社会“外部”的游客,我们无需评价,只需观察便足矣。

我们没有太多机会和当地人产生交流。我跟Andrew说,这里的许多服务人员给我留下礼貌但内敛的印象,他们身上没有发达国家人民的那股横劲儿;但他却说这是先入为主的他者视角,也许人家只是因为语言不通,不愿过多搭讪。他先前也跟我开玩笑说,我想去柬埔寨的主要原因,是想要“feel better about myself”。我承认前者,但对后者矢口否认。

最讨厌的是假装友好的生意人。参观巴戎寺时遇到了一位伪装成游客的讲解员,他主动跟我们搭话,问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随后一直不经意地跟着我们。过了好一阵,我们才察觉到不对劲,问他是不是收费向导,最后用一美金把他打发了。

和房东在路边小吃摊

但我永远会被真诚善良的灵魂打动。

在吐斯廉屠杀博物馆,我们请了一位开价10美金的讲解员。她自称是波尔布特政权的幸存者,屠杀发生时,她的三位家人被害死,但年幼的她和姐姐被母亲带到越南,有幸躲过了一劫。也许是习惯了游客的猎奇心,她每讲解完一个房间,都反复提醒我们这里可以拍照。可是我们心怀愧疚,哪敢掏出相机,只敢点头罚站。后来我在ig看到许多白人带定位发的post,有人甚至po了呲牙笑着跟卖书的幸存者们的合照,我很难理解。

相比起金边沉重的苦难叙事,暹粒似乎象征着另一种乐观积极的劳动人民叙事。airbnb房东一家脸上永远带着朴实的笑容,尽可能用不限量的食物和啤酒热情款待我们。每每提及这里自由的空气和居民享受的福利,房东话里话外总是透露着自豪。这里的女人也没有隐身。房东妻子每晚都在集市的食物摊头卖力工作;房东妈妈做的饭简单又美味,但她总是笑吟吟地看着我们把饭吃完,剩下一点儿都不行。

柬埔寨长居的白人就一言难尽了。我们在Youtube刷柬埔寨街头采访视频,发现不少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人。Andrew忍不住指着一个人锐评,“This guy is wearing his shirt inside out and mumbling his words. In any other country, he’d be homeless.”。

the guy who was wearing his shirt inside out


Am I qualified to be a backpacker?

坐在从暹粒到金边的小轿车里,我和Andrew聊了很久。我问:“Can you see me as a backpacker, wandering around Southeast Asia?” 他答:“I don’t really see you as the backpacker type. You thrive when things are in order.”他是对的。

尽管才22岁,我已经开始受不了穷游的苦。五一去香港,由于酒店太贵,我只好定300一晚的公寓客厅,连睡了4天沙发,我快要碎掉了。此行在柬埔寨好吃好喝,但游走在湿热的天气中,难免有时生出嫌弃和不适。难怪大家说东南亚要趁年轻去。

我喜欢做计划,保持一个固定的routine让我心安,不知道明天会干什么则让我错乱。

吴哥窟

airbnb的隔壁房间住着一位黑人女性,晚上与她聊天,得知她正在亚洲solo trip,在日本呆了几周后跑来柬埔寨,她旅途的下一站是越南;她几乎每年都要独自旅行一两次。过去我也是solo trip动力满满的人。但最近两年,我对探索生活的兴趣断崖式下降。焦虑情绪让我把原先美好的爱好和热忱的探索欲、表达欲都丢掉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次更新长文和上次相隔了超过一年),只有带有社交属性的群体性活动才能倒逼我出门;我比以往更恐惧孤独。好奇心驱使着我向她问更多问题,当提到会不会因为一直在路上而感到lost,她说不会,她喜欢的正是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从freak out到逐渐figure it out的过程。我怀念往日自己同样的生命力。如今身未老而心已老,我太容易感到疲惫。

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她起身离开后,Andrew一脸惊讶地跟我说,我居然没发现他们刚刚在抽大麻。不仅如此,她还提及去秘鲁的山中拜萨满为师,喝完DMT(死藤水)后看到了全新的世界。因为语言和文化的隔阂,我没get到这一层意味,以为她只是表达旅行感悟;读完wiki的介绍,才真正明白她在说什么。也许这才是她松弛感的来源?Just kidding.


I am the same person, and most likely, still will be…

成长的阵痛之一,是快乐的阈值不断提高。不过年初的梦想这么快就实现,我到现在还是感觉很不真实。

以往做旅行计划时,容易被网上清一色的FOMO式打卡攻略迷惑。其后果,要么是陷入消费主义陷阱,不复刻一遍“xx吃了,xx看了,xx出片了”的句式,就好像旅行是不完整的;要么是事无巨细地overplan完,突然丧失游玩兴致。我从无数惨痛经历中获得的教训是,小红书上的种草不一定能相信,但避雷帖不能不信。

这次柬埔寨之行,我尝试不给自己设任何KPI。暹粒的房东主动给我们规划了从追日出到追日落的全部行程,但我们最后决定每天十一点出门,逛完两个庙就打道回府,晚上要么出去看表演,要么宅在房间看吴哥窟纪录片。甚至我们买的景区三日联票也只用了两天,最后一天去逛了博物馆。不过我们自以为把旅行的体验最大化了,既看到了想看的一切,又不至于审美疲劳。

金边的清晨

如果说过去旅行是在逃避什么,把自己短暂抽离出常规的生活秩序;那它现在更像是一种祛魅,去到那些曾经被我浪漫化的城市,然后发现它和我所生活的地方无限相似。但是没关系,旅行的意义就是“在路上”本身。我也做不到绝对中立的观察,控制不住把自己作为尺度,带着过往经历的滤镜,去讲述我所看到的一切。

柬埔寨并没有像我期待得那样,让我成为一个崭新的人,我还是和没去柬埔寨的时候一样倦态、孤独和焦虑。我问Andrew,你有变得不一样吗?他说,if anything, I appreciate everything I have in Shanghai more.

CC BY-NC-ND 4.0 授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