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吾知(第三章)
第三章
我的脖子被大砍刀勒著,心裡猛地一驚,完了,落入圈套了。車子似乎是本能地往前跑,好一會兒我才強壓住緊張的心情,求後座上的大個子將刀放下,我不會反抗的。
大個子旁邊是一個穿黃衣服的胖子,剛上車的時候我瞥了他一眼,感覺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他,他似乎對我也比較瞭解,對身邊的大個子說:“他是個文弱書生,不會反抗的。”聽完這話,大個子才將刀收了回去,惡狠狠地對我說:“老實點,往武弁方向開。”
我不知道他們為啥要綁架我,為啥要我往武弁方向開,更不知道是誰策劃了這次綁架。我試探著問道:“各位兄弟,你們有什麼話直接和我說,我平時為人和善,好像並沒有得罪各位——”
“閉嘴,”坐在我身邊的瘦個子一改剛才的和善,兇狠地吼道,“開車,別說話。”
我不敢說話,只得按照他們的要求,將車子往武弁方向開,不一會兒,就進入遠郊生態林區,周圍全是大山,越往山裡頭走,離省城越遠。不行,我不能任由他們主宰我,看來他們不是簡單地為了錢,要不他們早就對我提要求了。突然我想到了巴貝,我有生以來如果說給誰帶來過麻煩,那就是巴貝,可是他現在還關在牢裡,怎麼組織人對我下手呢?
由於走神,疾馳的小車差點撞到了迎面而來的貨車,後座的大個子對我破口大駡,副駕駛座位上的瘦個子差點撞到了前擋風玻璃上。原來這幾個傢伙都沒有系安全帶,好,這就好辦了,他們要找死,就不怪我不仁慈了。我加大油門,朝遠處路旁的一塊巨石撞去。
結果非常令人滿意,我毫髮無損,四個安全氣囊把我包裹得死死的,瘦個子衝破前擋風玻璃,摔死在石頭的另一邊。後座上的大個子被自己手裡的砍刀給紮死,另外兩個,一個重傷,一個輕傷。我解下安全帶,下車報警,真是好風景,此地不愧為野郊公園啊,我漫步車邊,呼吸著清新的空氣。車裡的呻吟聲吸引了我,兩個活人在裡面艱難地痛苦著。我靠近車門,非常關心地問道:“怎麼樣?爽不爽?”
胖子受傷輕一些,他試圖推門下車,我忙嚇唬他:“別動,車子已經懸空了,小心掉下懸崖。”被我一嚇唬,胖子果然老老實實呆在車裡,一動也不動地呻吟著。
幾分鐘過後,員警就全副武裝地趕到了,由於我報警說被綁架了,弄得員警也緊張萬分,員警來到之後,差點把我當成了劫匪。經過仔細解釋,他們才弄清了事情的經過,又通知救護車趕過來救人。
從警局回來已經非常晚了,我澡也沒有洗就睡了。
一個星期之後,我接到了警局的電話,果然是巴貝搞的鬼,他的弟弟,那個穿黃衣服的胖子,帶著一夥人準備把我弄死在野郊。
在確定身體沒有任何問題之後,我打算上班了,不過現在只能坐公車了,那輛奧迪車已經報廢了。上班的第一天,新主任巴松特意來到我的辦公室,開玩笑地對我說:“這裡有一股邪氣,不整頓不行了。”
我忙問有什麼邪氣,他繼續對我說:“連起碼的唯物思想都沒有了,前陣子不是傳言你有特異功能麼?不是說你能猜透別人心思麼?這個單位還叫什麼文明單位呢?乾脆叫迷信單位好了。”
我連忙對他說:“巴松主任,你這麼說真算是替我伸冤平反了,我已經因為這件事鬱悶好長時間了,單位的同事現在對我也是如避瘟神。”
“郝爾德,你別把這事放在心裡,過幾天我開會來整頓風氣。我這次到這裡來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整頓風氣,我要搬到工會辦公室和你一起辦公,看哪個人還有這種疑神疑鬼的思想。”
聽他說完這話,我內心裡充滿感激之情。
在新主任的帶動之下,單位的風氣果然開始轉變,可惜的是,這種轉變並沒有持久,在重新調整人事坐穩了位子之後,巴松就三天兩頭見不到人了。群眾的眼睛始終是雪亮的,巴松的新動向被大夥發現了——單位裡剛剛離婚的羅斯跟他好上了。羅斯還不到三十歲,結婚幾個月就離婚了,她聽別人說巴松對女人很上心,並且在錢財方面也很大方,於是她打算在別的女人還沒有開始行動時,主動靠近巴松,看能不能為自己謀點福利。
當然,這一切都是羅斯內心深處最隱晦的想法,她不會對任何人說這樣的話。女同事朱莉曾經說過一句讓人刮目相看的話:女人的情人永遠是鈔票。由於年老色衰,朱莉對男人的把控能力也日漸降低,因此,同事們在有感於她的真知灼見之後,並沒有對她的私生活跟蹤追擊,充分相信她沒有值得挖掘的隱秘。但是,對於年輕漂亮的羅斯而言,同事們就不這麼想了,他們總是捕風捉影地談論她跟巴松主任的親密瞬間。有一次,羅斯走進辦公室時,竟然聽到別人都在議論她,她乾脆拉下麵情,大聲發飆:“有本事跟老娘一樣上位,別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聽了這話,眾人面面相覷,都愣住了。
由於巴松主任跟我在一個辦公室裡辦公,所以我把他的內心世界掌握得清清楚楚。他曾經對我說:“郝爾德主席,我的事情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瞞著你,你一定要替我保密。”
我已經被巴松提拔為工會主席了,莫卡主席提前退休了。現在,我們面對面辦公,兩張辦公桌和睦相處。好幾次,我問巴松主任為啥不到主任辦公室去辦公,非要跟我擠在工會辦公室上班。他笑著說,那裡有晦氣。
我隱隱約約感覺到巴松並不是徹底唯物的人,他這麼親近我,似乎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是我又猜不出他到底有什麼目的,從他大腦裡傳來的腦電波,從來就沒有居心叵測的內容。他對我到底有沒有陰謀,我一時也不能確定。
巴松搞小三根本不背著我,他剛跟羅斯好上的時候,竟然就直接跟我說了,他告訴我:“昨天晚上,羅斯約我了,晚上我們一起開房了。”
我驚恐地反問他:“你不怕老婆知道?”
“我老婆才不管這事呢!她的情況比我還複雜。”
我知道她老婆是另一個單位的頭頭,並且是一位美女官員,於是我繼續問道:“你不怕廉政局知道?”
“我又沒有勾引羅斯?是羅斯主動勾引我的,再說,她是一個離異女人,也不會有老公來尋事的。”
“你的意思是說,你跟羅斯交往是非常安全的,所以你才可以這麼放心地做,對不對?”我這麼問,其實是多餘的,因為我早就通過感知他的腦電波,知道了他的內心所想,只不過,我現在對此非常謹慎,絕不把我所知道的內容向對方洩露,相反,我會裝出一點也不知道的樣子,纏著他問這問那。
“我跟誰交往都安全,比如你,以前單位裡的人都害怕跟你交往,可是我不害怕,我不僅不害怕,還偏偏要跟你同在一個辦公室上班,你知道這是為啥麼?因為我心裡沒有秘密,我把所有秘密都告訴你了,你說,我還怕什麼?”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和巴松的關係越來越好了,我們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只是,我始終搞不懂,他為啥把自己所有的隱私都告訴我。並且他絕大多數隱私都是違法的,特別是單位開始搞建設以來,大把大把的賄賂就陸續地奔他而來。而這,他竟然也不隱瞞我,還時不時將厚厚的一疊錢扔給我,要我拿去花。我被他這種反常的行為弄懵了,不知道他的葫蘆裡裝的什麼藥,並且,最讓人失望的是,我根本不能從他的腦電波裡感受到他這麼做的原因,我甚至懷疑自己已經失去了感受別人腦電波的能力。
我忽然想到了聖豬,對,去找他,他一定能夠解開我心中的疙瘩,我上網進入他的空間,他不在,我把所有的疑惑都寫成留言,請他幫我解釋巴松這麼做的原因。我等了一整天,也沒有等到聖豬上線,第二天上午,我打開電腦再次進入他的空間,發現他給我留了言。他說:“你的腦電波雖然可以隨時變動,但是畢竟是有一個區間的,如果某些人的腦電波超出了正常人的波段,你就感受不到了。”這麼說,巴松發出的腦電波,可能有一部分是特別異常的波段,是我無法感知到的波段。當然這要建立在兩個前提之下,一是他那個時候確實有所思,二是那個所思的腦電波波段一定是異常的,超出正常人範圍的。
不管聖豬的理論正不正確,也不管這背後到底有什麼秘密,我都不能這麼心安理得地花巴松的錢了,我既不是他的情人,也不是單位舉足輕重的領導,沒有一定要被他籠絡的原因,我開始拒絕他給我的錢。巴松好像明白了我的心思,微笑著對我解釋說:“郝爾德主席,領導班子成員裡,你是我最信得過的人,也是最支持我的人,我平時做出的什麼決定,你是從來沒有反對過的,憑這點我們就應該有福同享。你不要有什麼想法了,我不倒,你也不會有事,我們都綁在一起了,你還想怎麼樣呢?再說,你現在也不是個富翁了,跟潔伊離婚時是淨身出戶,這我都知道,現在你又跟阿依朵住在一起,你沒有錢怎麼養活她?憑這些工資是不行的。”
巴松的話說到了我的痛處,是的,我的工資再高,也養不活阿依朵一大家人,何況我以前從來就沒有學會怎麼花錢,一想到這,我就不能再堅持所謂的原則了,唉,說真的,我也沒有啥原則,只不過是需要一個理由,現在既然巴松給了我一個花他錢的理由,我又何樂而不為呢?
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拒絕巴松給我的錢了,甚至好幾次別人給他的行賄,都是我替他收下的,他從來不在乎我花他的錢,我替他收下的錢他也不找我要,並且要我儘管花,就這樣,我和他幾乎成了同一個人,凡是跟單位上有業務來往的大老闆,都知道了我們的關係,做什麼都不避開我,我也可以替巴松做主答應一些事情,但是我並沒有完全越界,該他做主的,我一般不會包辦代替,只在一些小事情上替他做主。我們的關係,好像已經到了不太正常的地步了,甚至好幾次我都私下懷疑地問自己,巴松這傢伙是不是有同性戀的傾向?如果這樣的話,他應該對我有所表示才行啊,但是馬上我又笑了,我這副被雷電擊打過的身體,已經沒有什麼審美的意義了,全身棕黑的皮膚,在這個白皮膚的世界裡,顯得是多麼的另類,於審美而言,是多麼的不協調。
說真的,如果巴松真的有同性戀的傾向,他對我的所有態度,也許會更好解釋一些。人的許多行為,總是很詭秘,有時候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做,這就是人,無解的人。
單位上的同事看巴松對我這麼親近,並且一點也不避諱我,也都開始對我親近起來了,原先那種對我避而遠之的情況漸漸消失,我也重新獲得了大夥的信賴。雖然在這之後,我能夠更方便地感受到同事們的心思,但是我已經學會了隱忍,不會把別人的任何心思透露出來,這更增加了同事們對我的放心,現在,沒有哪個同事還天真地認為我可以看透他們的心思,我在他們的眼中,已經重新變成了一個正常的人。
但是,我現在所要承受的煎熬,要比以前多出很多倍,所有跟我親近的同事,無論他們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只要他們在大腦裡將這件事回憶片刻,我就會感知到事情的具體內容,另外,他們的某些渴望、憧憬或者貪念,我也會通過他們的腦電波感知到。就這樣,無數同事的心思,都被我一個人全裝下來了,這也意味著單位上幾乎所有見不得人的醜事,都讓我一個人知道了,並且我還要裝著一無所知的樣子。漸漸地,我開始承受不了這種壓力,我不得不三天兩頭請假在家,遠離同事,免得無意中又被他們的腦電波干擾,給我帶來無盡的煩惱。
雖然呆在家裡可以不受同事心思的干擾,但這畢竟不是長遠之計,只要一上班,同事們亂七八糟的心思依然像大江之水向我湧來,我已經被無窮無盡的陰暗的缺德的無聊的心思擊潰了,我決定去醫院做手術,將這種能夠獲取別人腦電波的能力消除掉,讓我重新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我上網查找資料,又跟聖豬交流了我的想法,希望他能夠給我提供幫助,解救我於水深火熱之中。聖豬半是調侃半是認真地提醒我,勸我不要胡思亂想了,如果我把病情跟醫生說了,說不定會被醫生診斷為精神分裂症呢!
“我不想這樣下去,我承受不了這種生活。”我對聖豬說道。
“你可以自己給自己解壓,把你所知道的說給自己聽,然後,你就會疏通心理了。”聖豬建議道。
我沒有別的辦法,只得接受他的這種荒唐的主意,於是我打算從現在開始,把我所知道的關於同事的秘密,在日記上寫下來,我每天下班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記載我感知到的同事們的心思。
巴松依然對我毫不隱瞞他的所作所為,但是我已經不願意繼續共用他的秘密了,他現在跟第二個情人打得火熱,就是那個新進入單位的大學生伊娃,伊娃要比羅斯更清純,到目前為止,巴松只在她身上花了不到五萬元錢,而羅斯已經入帳十幾萬了,並且當上了宣傳科的科長。巴松幾次在辦公室裡對我說,他感覺對不起伊娃,因為她是在拋棄了初戀男友之後,跟他在一起的。他打算給伊娃買一套房子,或者至少是給她付個首付。他問我,這麼處理是否可以讓伊娃的付出值得?
我回答道:“這個要看伊娃的了,可惜我不是伊娃,無法計算這其中的價值。”
“這孩子真傻,她說她是看上了我這個人,不在乎我的錢,可是我這個人有什麼值得她看中的?難道就因為我是主任?郝爾德,她越是這麼說,我越是不踏實,不知道她心裡藏著什麼別的秘密,如果像羅斯那樣,我倒放心了,直去直來,給她多少錢,她就獻出多少媚。”
“你到底是覺得有愧于伊娃,還是擔心她對你的動機不純?”我反問巴松主任。
“都有吧,我這人做事你是知道的,講究公開公正公平,我不喜歡話裡藏話的。”
“如果她真是喜歡上你了呢?人家小姑娘剛大學畢業,思想可能還沒有你想的這麼市儈。”
“哦,也許吧,但願如此,我就心安了,不過如果真是這樣,這就更加增強了我給她買房子的決心了。”
我對巴松把我當成鐵哥們的做法已經受不了了,哪有這種人呢,把自己搞情人貪污受賄的事情都一股腦地告訴別人,跟別人同享,遇到問題時,還要別人替他出主意。也許,這正是巴松的聰明之處吧,雖然我知道了他的一切,但是我不可能說出去,並且我知道得越清楚詳細,越不可能說出去。我所知道的關於巴松的一切,比員警還原現場還要真實,甚至比犯人的自述還要更理性更具體,我現在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我跟他就是同犯,鐵證如山的同犯。一想到這裡,我就一陣哆嗦,恐懼感從心裡油然而生。
不,我絕不能這麼下去了,絕不能讓自己再知道同事們的心思了,特別是巴松的一切,哪怕是他主動告訴我的,我也拒絕接受。我承受不了別人的隱私,裝不下這麼多骯髒的事情。我決定去做手術,但是我不能在西敏市的任何一家醫院去做,我要去一家秘密醫院完成我的手術,我再一次向聖豬提出了我的要求,我確信聖豬是一名能量足夠大的神秘人物,希望他看在我可憐的份上,能夠幫助我,聖豬經不起我三番五次的求情,向我推薦了一家醫院。
我請了假,準備去做手術。
阿依朵被我辭退了,但我並沒有直接跟她說明,而是非常委婉地告訴她,我要離開這個城市,房租我沒有辦法再交了,她的工資我也沒有辦法再給了。
她忐忑不安地問我:“小哥,你啥時候回來呢?我還要照顧你呢!”
“啥時候?”我喃喃自語道,“我恐怕雇不起你了。”
“不,我不要你雇我,我可以靠打工來養活自己。”阿依朵顯然不想跟我分手。
“到時候再說吧。”
我來到佛羅倫市,按照聖豬發給我的路線圖,走進了一棟灰色的建築,這根本不是一家醫院,而是一家研究所,其實,研究所也是對外公佈的名字,真實的情況是,這是一家從事腦部智慧研究的秘密單位。我不知道聖豬是不是裡面的成員,即使是,我也不知道誰是聖豬。但是我有聖豬給我的就醫程式圖,我按圖索驥地找主治醫生布拉沃教授,他正坐在辦公室看著什麼,見有人進來,頭也沒有抬,說了聲:“坐。”
我坐了下來,跟他說了我的病情,希望他能夠將我的這種特異功能去除掉。布拉沃教授邊聽邊記錄,聽我說完了病情,依然沒有抬頭,輕聲對我說:“我不能保證,但是我會盡力而為。”
突然我的大腦裡傳來布拉沃教授的腦電波,我似乎感覺到他對我很熟悉,並且他大腦裡展現的景象好像是我曾經描繪過的景象,他會不會是聖豬呢?我越發緊張,甚至有點激動,我要問他到底是不是聖豬!
“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個人。”布拉沃教授居然在我發問之前,就回答我了。
“你,你,你難道也有這種特異功能?”我更加緊張地問道。
“不,我是猜測的,我所從事的工作決定我更能瞭解別人。”
他說了讓我似懂非懂的話,我依然認為他是在遮掩事實,不管怎樣,只要他能夠給我做手術,並且不把我當成精神分裂症病人,我就安心了。
“這種手術,要昏睡一個星期。”
“這麼長時間?我肚子餓了怎麼辦?”我擔心地問道。
“放心,你會非常舒適地躺在床上,我們會定時給你輸送營養。”布拉沃教授微微一笑。
兩天后,我在病床上昏昏入睡,這是一張非常舒服的大床,上面的床單也不是白色的,而是印有童趣圖案的印花床單。進入睡眠的我,大腦不再受我控制,但是大腦的活動卻比沒有入睡時更加強烈了。我似乎進入了一個夢幻般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我把握不住自己的行為,沒有理智,沒有目的,天馬行空般地活動,時斷時續般地演繹生活的情景。
在我演繹的所有情景中,潔伊出現的場面是最多的,並且她一直沒有拋棄我,還是跟我相親相愛地生活在一起。在我醒之後,我仔細地回憶了跟她一起的場景,發現其中很多情景跟以前的真實生活是不同的,比如在我演繹的情景中,我跟潔伊已經有了小孩,那個小孩極像我小時候的模樣,又像鄰居家的小男孩。我跟潔伊的場景一共有十幾處,只有一處是傷感的,這個傷感的畫面至今讓我不忍回憶,這是比任何真實生活的畫面更悲催的畫面。在這個場景中,我抱著潔伊哭得死去活來,潔伊為了尋找貪玩的兒子,誤入配電房,不幸觸電而亡,她死去的模樣比我遭雷擊之後更恐怖。我抱著已經被電灼燒得黑乎乎的潔伊,哭了幾天幾夜,我的兒子也呆站在我的身邊,跟著我一起哭。我的整個世界在我創設的情景中,絕望而又悲情。我擦乾眼淚,對著兒子說:“走,我們去埋葬媽媽,把她埋在你放學回家的路邊。”
我次一等演繹的畫面居然是莎拉,而不是阿依朵。我事後估算了一下,莎拉一共在我創設的情景中出現過八次,每一次她都是帶著哭腔來找我,似乎我就是她的救命佛祖,可是每一次她的到來,並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需要我解決的,比如她會因為丟了一部手機來找我,要我發揮特異功能,幫她找到手機。我幾次三番地向她表態,我的特異功能管不了這檔事,可是莎拉不信,她依然隔三差五地來找我,還有一次,她領著一個男青年來找我,對我說,這是她剛談的男朋友,要我感受一下他男朋友的腦電波,看他心裡有沒有裝著壞心思。我非常厭煩莎拉這種無聊的糾纏,但是由於我已經被布拉沃教授注射了特種藥物,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根本不能將莎拉從我創設的情景中趕走。
在我演繹的所有情景之中,最亂七八糟的就是關於同事們的隱私了,這些隱私平時被我壓抑在心裡,但是此時此刻,所有的畫面都被我放大拉長,有的甚至是經過誇張處理,把張三的隱私嫁接到李四的身上,把李四的隱私移動到王五的生活中,不過,經過我這樣胡亂處理的隱私大集結,竟然可以完整地演繹出幾場異想天開的故事。比如,那個一直在我大腦裡糾纏不已的事情——莫卡主席送別的女孩子到底是誰,經過我的情景創設,已經完全弄清楚了,原來,那個女孩子是他的私生子,她是在長大之後,才找到自己的親生父親的。
莫卡身上發生的故事並不是最離奇的,朱莉身上發生的故事才叫不可思議。朱莉的男人很一般,以前是個工人,後來工廠倒閉,他開始擺地攤,但是賺的幾個錢又很快被他賭博輸掉,朱莉是一家小工廠的職工,工資並不高,她既要照顧老的又要護著小的,日過過得非常艱難。在我創設的情景裡,朱莉並不是一個安於現狀的女人,她找到一個機會,巴結討好某位官員,又順藤摸瓜,認識了官員的上級,一個能夠輕易調動人事關係的大官。他讓朱莉離開街道工廠,來到政府機構上班。進了政府機構的朱莉,更不把老公放在眼裡了,在我創設的情景裡,朱莉跟情人幽會,他老公還要送她一程,後來,朱莉出門時有小車來接她了,她老公也就完全失去了價值,在把這點可憐的接送工作都弄丟之後,她終於跟他離婚了。最不可思議的是,也是她隱私中最秘密的事情是,朱莉竟然跟她兒子有不倫的關係,這種事情出現在我昏睡之中的腦海,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某種邪惡的靈魂控制了。朱莉跟她兒子的這種醜事,是她兒子對她的報復,她兒子無數次目睹她跟著情人一起,那時候她兒子還小,她經常要兒子喊他們“鮑比叔叔”“迪爾叔叔”等等的,在她兒子的記憶中,這些叔叔們根本就不是好人,一個個都是來欺負她媽媽的。她兒子是在一種仇恨中長大的,長大後的兒子知道母親所做的一切後,越發鄙視自己的母親,並且在一個邪惡的晚上,對母親起了歹意。朱莉面對兒子的無理要求,居然沒有拒絕,已經一錢不值沒有男人要的朱莉,錯位地把兒子對她的報復當成了兒子對她的錯位的愛,她似乎很享受這種亂倫。
我清醒之後的第一個感歎就是:在人的世界裡,藏著一個魔鬼的世界。我把這話發給了永遠躲在網路深處的聖豬,聖豬勸我不要太灰暗,這個世界比我們想像的還是要陽光些。但是,我始終感覺到,這些陰暗的東西似乎就是最真實的東西,而那些陽光之下的情節,有時候根本經不起推敲,所以,我依然堅定地認為,我們只不過生活在真實世界的投影裡面,這個投影把真實世界歪曲、誇大甚至變形了,以至於我們看到的美,其實是醜的幻覺,我們看到的善,其實是惡的假像。
在研究所度過了一個月的時光,我終於可以出院了,只是,我來這裡做手術的目的根本沒有達到,布拉沃教授懷著非常抱歉的心情向我表示,手術徹底失敗,其實在手術之後的第二天,當我剛剛醒過來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結果了:我依然能夠感受到別人的腦電波。
我非常不解地問布拉沃教授:“你不是專門對付大腦的麼?為什麼對付不了我的大腦呢?”
布拉沃教授非常悲傷地對我說:“不是技術問題,是其他原因影響了我手術的成功。”
“你這不是推脫責任嗎?”我憤憤不平地問。
“如果你要這麼認為,我也沒有辦法,我只能說我確實盡力了。”
帶著無盡的失望,我走出了這棟建築,出門的時候,一名特勤給我開了門,他畢恭畢敬地向我敬禮:“教授好!”
教授?他居然把我當成了教授!也許,在這些特勤的眼裡,出入這裡的都是大學問家的。
回到西敏市,我並沒有馬上上班,先租了一套房子,把自己安頓下來,由於手頭已經不那麼寬鬆,我只得找了一處舊社區,租了一套一居室,不料巴松聽到消息之後,馬上打電話來說,他有一處房產,以前出租給別人,現在空著,要我去那裡住,不用我出房租錢。
盛情難卻,我恭敬不如從命,只得搬到了那裡,當天晚上,巴松就來我的住處看望我,並詢問我住院的情況。當初我請假去看病,是以雷擊的後遺症為名的,導致單位的同事都知道我頭部有問題。據巴松說,我請假之後,同事們又開始傳言我有特異功能,他問我,同事們的傳言到底是不是真實的?我不置可否地告訴他,大腦有問題是真實的,但是醫生都不知道問題出現在何處,是什麼原因導致的。我還說,我大腦並沒有特異功能,而是無規律的疼痛,並且經常記錯事情,張冠李戴,如果不是已經影響了我的生活,我還不一定去就醫。
我當然是胡扯的,巴松信以為真,他依然非常關心地對我說:“不用急著上班,反正工會也沒有什麼事情,有的話我會替你辦好,你只管安心在家休息。”
我非常感激他對我的關心,並且也跟他吐露了我的心聲,我認真地提醒他,希望他見好就收,不要太張揚,免得別人抓住了他的把柄舉報他。說內心話,我是怕他東窗事發,連累了我,我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蚱蜢,出了事誰也跑不掉。
他笑著對我說:“不會出事的,我的那根繩子上,還系著好多人物呢。”
臨走的時候,巴松似乎心事重重地問了我一句:“我能隨時來找你說話嗎?”
“當然能,我這裡又不是禁區。”
休息了幾天,我還是決定上班,一個人呆在家裡太無聊了。我選了一個大晴天,起了一個早床,在社區外的一家快餐廳吃了早點,精神飽滿地朝單位走去,當我走進工會辦公室時,看見巴松正在收拾資料往外走,忙問:“巴松主任,你去哪裡?”
巴松愣了一下,回答道:“給你騰位置。”
我跟他迎面而視,他在回答我的一刹那,大腦的電波猛地朝我湧來,我感受到了他內心的慌亂,感覺他好像要回避我什麼似的,於是我追問了一句:“你去哪裡辦公?”
“自己的辦公室。”他留下了一句話。
為啥不跟我一個辦公室辦公呢?他以前還說主任辦公室有晦氣的。並且他為啥在我回來上班的第一天就搬走呢?這不是明擺著躲避我的麼?難道我請假這段時間,他相信了同事們的傳言,或者他開始對我產生了隔閡,有了不想讓我知道的秘密?
我帶著疑問,來到主任辦公室,坐在他的對面,問他為啥要搬走?他笑著說:“我怕別人說閒話,我前段時間跟你走得太近。”
我沒有聽懂他說話的意思,於是急於表白道:“從今以後,我不會隨便用你的錢,你放心。”
“唉,你誤解我了,”他歎了口氣,“現在這個社會,異性之間走得太近不行,同性之間走得太近也不行,你是知道的。”
我馬上明白了他說話的意思,非常尷尬地怒道:“真是豈有此理,簡直噁心。”
不待他給我遞茶過來,我就憤怒地離開了他的辦公室,看來,有些人太他媽無恥了,我進了工會辦公室,罕見地開始激動起來,居然將辦公桌上的茶杯拿起來給摔碎了,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別人對我的胡言亂語,特別是無中生有的猜疑,更何況這涉及到我的性取向,我並不反感同志關係啥的,但是我自己的性取向卻不容別人詆毀的。
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關於我的流言還在添油加醋,說我之所以跟潔伊離婚,就是因為我已經對女人沒有興趣。聽了這些傳言,我簡直有點出離憤怒了,我對女人沒有興趣是真實的,但是這並不表示我對男人有興趣,無聊的世人卻偏偏要這麼想。
好,既然你們這麼不仁,就別怪我不義,我要把所有同事骯髒的隱私公佈於眾,我手裡還有一個筆記本,專門記載了他們男盜女娼的證據。單位裡最喜歡傳遞小道消息的就是朱莉,她剛好是個滿身污點的老女人,我要拿她第一個開刀,如果她說不出是誰在誣陷我,那就一定是她。
我約她在附近的一家會所見面,見面後我直截了當地說出了我的想法,請她告訴我,是誰在單位上傳播我的謠言。朱莉聽了之後,神秘地一笑,問道:“全單位都知道,你還不知道?”
“誰?”
“告訴你了,我有什麼好處?”
“有大大的好處,如果你告訴了我,我就不會說出你的那些私事了。”我站在一個很高的道德高度上,得意洋洋地說。
“什麼私事?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私事?”朱莉慌忙地問道,看來做賊久了,也還是很心虛的。
“咱們心照不宣,好不好,沒必要說出來。”我依然跟她兜圈子。
她不再逼問我,因為她知道,她做的亂倫之事我說不出口,即使說了出來,她也受不了。她喝了一口茶,語氣很輕但卻很清晰地告訴我:“是巴松,是他這段時間在傳播你的謠言,說你喜歡上了他。”
“你怎麼知道是他說的?”
“伊娃說的,那孩子沒有城府,啥事都向別人說,凡是巴松跟她說的,她都私下又跟自己的閨蜜說了。”
“好了,謝謝你了,朱莉。”我站了起來,跟他告辭。
“郝爾德,你到底知道了我啥事?說良心話,我從來沒有做對不起別人的事情。”朱莉依然憂心忡忡地問道。
“朱莉,你放心吧,你是個好人,該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吧,只要不影響別人就是王道。”我回過頭對朱莉說道。
看來,巴松開始對我動手了,他為啥要這樣呢?我一直不明白他這麼做的目的,一方面對我這麼好,一方面又開始誣陷我,這是為了什麼呢?我要直接去問他,他離不開我的手掌心的,我有強大的感受能力,我就不相信抓不住他的一絲心思。
第二天上班後,我來到巴松的辦公室,準備跟他打開窗戶說亮話,沒想到吃了一個閉門羹,我到隔壁辦公室問伊娃,伊娃告訴我:“巴松主任開會去了,要一個星期才能回來。”
開會去了?單位一把手出門一個星期,我這個工會主席居然事先不知道,這太蹊蹺了。我非常失落地來到工會辦,無所事事地呆坐著,我本想去別的辦公室串一下門,但看到同事們對我異樣的眼光,我就沒有勇氣離開工會辦一步,只得老老實實地悶在辦公室,直到快下班的時候,一個電話鈴聲才打破了沉悶的空氣,我接了電話,是一個女的聲音。
“郝爾德主席嗎?我是盧娜,你有時間嗎?我想見一見你。”盧娜是巴松的老婆,她找我有啥事情呢?
按照盧娜告訴我的地址,我來到卡斯遊樂場附近的一座酒店,進入酒店十三層的餐廳。盧娜在餐廳的門口等著我,她把我帶到了一個包廂裡,我們相對而坐,開始聊天說些客氣話。她確實漂亮,果然名不虛傳,怪不得她在官場上混得如魚得水呢!她的五官非常精緻,一身高貴的氣質,讓男子在她面前,自然生出低一等的自卑。她迷人的面容磁性十足,所有無意投來的目光都會被牢牢吸住,特別是那微微的一笑,如夢裡甜溢出來的依戀,“回眸一笑百媚生”已經配不上她的麗質了,只有男人癡癡的魂不守舍,才能襯托出她無盡的撩人風情。
我克制住自己,不讓自己露出醜態,客氣幾句之後,我問了她約我的目的。她笑著對我說:“想瞭解一下你跟巴松的關係,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別見怪,我沒有別的意思,我不干涉他交結朋友的。”
“跟你說實在話吧,我也是剛剛聽到這個傳言的,我正打算找巴松主任當面質問,為啥他要這麼誣陷我,把我們正常的同事關係,說得如此烏七八糟。”
“以你的意思,你跟他根本沒有什麼不妥的交往?”
“我以人格擔保,我們的關係非常正常。”
“郝爾德,這段時間廉政局正在查他的情況,他有大量的受賄不知去向,連我也不知道去向。昨天我找到他,要他老實告訴我錢的去向,他居然說全給了你。”
“他沒有給我錢,他把錢都給了羅斯和伊娃。”我說出了真實情況。
“羅斯和伊娃?都是你們單位的?”
“你不知道嗎?他說你很大度的,不干涉他在外面找女人的?”
“放屁——這是他跟你說的?”
我點了點頭,看盧娜的臉色,我知道她非常生氣,也明白巴松以前跟我說的都是假話,為啥當初我沒有感覺他說的是假話呢?難道他真有超級異常的腦電波?
“郝爾德主席,跟你說實話吧,他遠遠不止兩個女人,跟他有交往的女人,少說也有十幾個。我現在不想追查錢的去向,這事相關部門會搞清楚的,我想搞清楚的是,他跟你的關係到底是不是正常的,你知道這會影響我的聲譽的,畢竟他現在還是我的丈夫,如果真是這樣,我將來還怎麼在官場上混下去?”
聽這語氣,她已經對巴松毫無興趣了,她關心的是自己的形象,這種女人太可怕了,不過我能理解,官場上的夫妻,哪對不是這樣呢,表面上的光鮮恩愛該隱藏了多少同床異夢。
天色已經很晚了,我打算告辭,沒想到盧娜一把拉住我,對我說:“郝爾德主席,你坐下來,我有個小小的請求。”
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我只得坐了下來,洗耳恭聽。
“今天晚上,你能不能不回家,陪我一個晚上。”
一聽這話,我頓時不知所措,我可不是隨便的男人,盧娜她怎麼能如此放肆呢?在一個不太熟悉的男人面前說這種話呢?我們又沒有什麼感情基礎。
“以我的長相,應該能夠讓你滿意的,這麼跟你說吧,一般層次的人物,我是看不上的,我今天之所以邀請你陪我,一方面是想證實一下,你到底是不是一個真男人,一方面是想報復一下巴松,他太不是個東西了,拿錢養了這麼多女人,居然把帳賴到一個男同事的頭上。”
怎麼擺脫她呢?這個女人太可怕了,兩性的交往對她來說,已經遠離了人類的正常軌道。我不知所措,非常惱怒她的坦率,又非常鄙視她的所作所為,但是我又沒有正當的理由來說服她。如果我拒絕她的要求,這不等於在告訴她,我有不同的性取向麼?更何況,我並沒有拿道德來說話的餘地,因為我並不是一個道德高尚的人,也在外麵包養過女人,也拿過巴松的非法受賄。
“走,幫我拿包。”盧娜站了起來,一隻手挽著我的胳膊,就像情人一樣靠在我的身邊,她微微一笑,眼睛飄出一道攝魂的光芒,勾得我內心空空的,我吞吞吐吐地說:“這恐怕不好吧,盧娜局長?”就在我說出這話的同時,我的身子卻不由自主地往她靠近,我的熱血開始沸騰,渾身燥熱,眼睛看人的時候都有點模模糊糊了,這是怎麼回事?
“郝爾德,我們來共同對付巴松,怎麼樣?你現在不是單身麼?”盧娜感覺到我微妙的變化了,她轉身將我緊緊抱住,要我答應她的要求,那勾魂的目光再一次滑向我的靈魂深處,她渾身散發出的醉人香味,讓我有點控制不住了。
我是單身,可是我——
今晚,我該如何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