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躁、焦慮

今天搭乘電梯時，看著自己日漸圓潤的體型，額頭上忽隱忽現的幾根銀髮，不禁思緒萬千。

自從懂事以來，煩躁、焦慮就一直伴隨著我。

可能和家庭背景有關吧，出生在偏遠的小山村，如果一直在農村，可能會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了。但我離開了農村，到了縣城，到了城市，我看到了大城市的繁華，看到了外面的世界，開闊了眼界，長了見識，但慾望也不斷產生，伴隨而來的煩躁、焦慮越來越強烈。

第一次：小學四年級

2001年小學四年級暑假，爸爸說給我找了個後媽，全家搬到縣城一起生活吧，後媽家裡在縣城有一套房。我只是覺得很茫然，雖然奶奶依依不捨，我們老家有句話，叫“有了後媽就有了後爸”，那段時間，奶奶給我灌輸了很多後媽如何虐待小孩的故事，比如冬天棉衣裡不是棉花，而是草，不給飯吃，打罵等等。我還太小，媽媽去世時我6周歲，從小被人叫“沒媽的娃”，其實心裡隱隱有點期待，現在想來，我確實缺乏母愛。搬到縣城後，我也轉到了縣城的小學了，這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離開農村，10歲。

縣城和農村確實不一樣啊，縣城居然有樓房，農村只有平房；縣城路上都是水泥或瀝青，農村全是土路；縣城還有汽車，我第一次看見汽車，我也不會過馬路，都是快速跑過去，從來不知道紅綠燈是什麼東西；鋼筆，那是什麼，我只用過鉛筆，等等等等，我看到了完全不一樣的世界。在農村時，每年除了上學，就是在地裡，播種、拔草、施肥、收割，小麥、玉米、大豆、芝麻、蘋果、梨子、杏子等等，所有的農活我都幹過，很難想像今天的我居然四體不勤、五穀不分。

快樂的記憶和痛苦的記憶是最深的。

夏天，小伙伴們成群結隊到磚瓦窯的水池子裡游泳，爽死了，水池子裡可以泡一整天；晚上拿著礦燈漫山遍野去捉蝎子，偶爾偷個西瓜；到了秋天，小伙伴們又成群結隊去地裡，打棗啊，摘柿子啊，偷蘋果，偷紅薯啊，烤著吃，特別香。只有偷來的吃得才香，哈哈哈

春天免不了要去地裡拔草，哎，那個草啊，長得太快了，大太陽下曬死人了，要給蘋果梨子打農藥，要不然秋天長不大，都被蟲子吃了；老家那邊種的都是冬小麥，所以一般在暑假的時候收割麥子，鐮刀經常割破手，把割好的小麥打成捆，從深溝裡扛出來，那個累啊，偶爾遇到下雨，大家躲在手推車下躲雨，麥子運到打穀場，鋪開，在太陽下暴晒後，拖拉機拉著石磙一遍遍地碾壓，把小麥碾出來，小麥脫落後，用草叉把麥稈堆起來，為了結實一些，把小孩放到上面一直踩，最後堆出來一個大大的麥稈堆。地上的糧食，用木鍁、簸箕、笤帚等聚攏在一起，很不干淨，所以還需要用手工風車或電動風車吹，一遍一遍地篩，大致乾淨後，就裝到袋子裡堆起來。打穀場最害怕的就是下雨了，糧食濕了就沒法儲存了。這活很多，一天肯定幹不完，所以經常晚上在打穀場守夜，那蚊子多的要命，全身蒙上被單還被咬的不成樣子。打穀場的日子結束後，把糧食運回家，來年春天要時不時拿出來曬一曬，防止發霉或蟲子咬，小時候經常扛著100斤的糧食到處跑，現在都做不到。等到家裡需要吃的時候，把麥子拿出來，水里淘乾淨，然後放在涼蓆上晾曬，把土淘掉，把小石子撿出來，然後就可以拿到磨坊去磨面了，磨面去皮後的麥麩，農村一般都餵豬了，哈哈哈，後來上高中的時候聽說提倡吃粗糧，要少一些麥麩。

割完小麥，要給地裡施肥，尿素、碳氨，熏死人，都是用手撒，還有農家肥，就是把家裡廁所的排泄物裝到桶裡，運到地裡去施肥，施肥後拉著耕牛把地翻一遍，過段時間就可以種玉米、大豆或芝麻了，每家種的不一樣。種玉米時，拿個鐵鍬，挖一下，扔3粒玉米就可以了，這個簡單，種完就等玉米發芽了，玉米稈長出來後，還要移栽，有些地方長了三株，有些地方一株沒有，要保證密度差不多，不能太集中，要不然營養不夠，到了秋天，大概9、10月份，玉米就成熟了，可以摘了，拿著袋子，鑽到玉米丛中，把玉米棒子摘下來，玉米稈還要專門用鐵鍬給挖出來，農村沒有甘蔗，我們就找玉米稈去啃，遇到個稍微甜的都很開心。種小麥前仍然要犁地，甚至施肥，還要平地，牛拉個類似耙的工具，人踩在上面，一邊平地，一邊把草刮走，以前沒有機器種小麥，用的是耬車這種古老的播種工具，小孩或牲口在前面拉，大人在後面把扶，邊走邊搖，把小麥種到地裡，後面還要有個人拉著砘子平地，保證小麥種好了。小麥出土後還要鬆土、拔草等等，都說瑞雪兆豐年，黃土高原上很是期盼下雪的，要不然太乾了，小麥長不好。

到了縣城後，這些記憶離我越來越遙遠了，當時的我可能還沒有那麼焦慮那麼煩躁，但慾望在不斷的誕生。

第二次：高考後讀大學

2002-2005年，我讀初中；2005-2008年，我讀高中。08年高考名落孫山，我選擇了复讀，09年高考考入北京一所學校，我從小縣城直接到了大都市。18歲，我第一次坐火車，硬座16個小時，爸爸和後媽一起陪我到北京。小時候一直以為火車就是著火的車，車著火了，所以跑得很快，就像著火的老鼠一樣，但一次坐火車的體驗很不爽，16個小時，要過夜的啊，我很興奮，晚上睡不著，我看到了有人在偷東西。在車上沒感覺，但出站的時候就有了自卑的感覺，爸爸背了個麻袋，裡面裝著家裡手工給我做的被子，還有給我買的羽絨服，我人生的第一件羽絨服，波司登，花了800塊錢買的，我第一次有了品牌的概念，可惜後來讀大學時弄丟了。我高中上學一年也花不了800塊錢啊。高中因為成績好免學費，還住家裡，所以沒什麼要花的錢，後來复讀，到隔壁縣上學，免學費、住宿費、餐費，只有每三週一次的交通費。

當時的我已經對這個世界有了一些了解，汶川地震、西藏3.14、三聚氰胺、美國次貸危機、中國四萬億、陳冠希艷照門、馬英九當了中華民國總統、奧巴馬當了美國總統、神舟七號太空漫步、北京奧運會等，我到了北京後就去了鳥巢和水立方，進去要門票，所以就在外面拍了照。我後媽的一個哥哥在中科院工作，所以在北京的第一個晚上我住在中科院的招待所，我記得內部價是70一晚，第二天到大學報到後，父母就走了，好在高中我也住過學生宿舍，很快就適應了。09年軍訓時遇到了甲流，還隔離了7天。

當時為了自己的自卑心，報到當天我強烈要求父母一定要買個手機給我，人生的第一部手機，諾基亞1680c，還帶有拍照功能，雖然內存只有30M，花了400多塊錢，我一個多月的生活費了。在大學待的越久，我越自卑，和室友吃飯，他們經常剩飯剩菜，我覺得很不可思議，老家那邊隔夜飯也照樣吃的一點不剩的，甚至把鍋底都吃的很乾淨。後來了解到同學們的身世，一句話，沒有窮人，寒門難出貴子，我差不多是班裡最窮的了吧，平時的班級活動我都不敢參加，因為窮，每月生活費，爸爸都說把糧食粜了就給我。記得上大學前，為了湊大學學費，我去工地上搬了2個月磚，一天40塊錢，2個月也就2000多；家裡專門舉辦了一次聚餐，就是為了親戚朋友們的份子錢；就這樣，還不夠，我又專門到姨媽、舅舅家哭窮，要了一些錢。我的姨媽、舅舅們自從我爸娶了後媽，就斷了往來的。

每天除了校服還是校服，沒有別的衣服穿，也沒錢買。加上專業不是我喜歡的專業，所以很是消沉了一段時間，我很迷茫，對眼前對未來都很迷茫，也沒有人指點迷津，尋找兼職也是如此，沒有信息來源，又很自卑，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當下可能無法體會當時的心理了，至於女朋友，想都不敢想，我自己能吃飽就很開心了。後來聽到去部隊可以鍛煉身體，還可以賺一筆安置費，我果斷報名了。我要離開大學這個環境，我要更多地去了解這個世界，我要賺一些錢來養活自己。兩年軍旅生活，開闊了我的心思，我更樂觀了，也稍微有了一點自信，因為我手裡有了一些錢。經濟獨立是人格獨立的前提，這句話一點沒錯，人都窮的吃不起飯了，要什麼人格。想大言不慚的人可以試著餓餓肚子，兩天不吃飯，看看自己還有什麼人格。人作為生物，第一本能就是生存，倉廩實而知禮儀，古人說的話一點不假。突然想起周星馳的電影《武狀元蘇乞兒》，當乞丐的那段，感同身受，看完不禁掉淚。

我是為了工作而讀大學，換句話說，讀大學是為了找份好工作，但大學裡的貧富差距讓我看到了我的平凡，考慮了一下，我讀的大學在中國大陸大概排名40，每個學校每年本科招生3000以上，每年都有12萬以上比我優秀的人讀本科，還不包括研究生、出國留學等等等等，大學期間，突然感覺自己很平凡，太普通了。

人和人之間怎麼可能不比較呢？人是群居動物，人是有各種感情的，怎麼可能不攀比呢，除非你不在乎任何事情。

第三次：大學畢業工作後

因為高考复讀了一年，大學期間參軍服役兩年，所以我大學畢業的時候已經24歲了，比很多人都大。當時也是迷迷糊糊，在象牙塔裡呆久了，對外面的世界完全不認識，職業規劃為零，對商業世界的認識為零。那幾年北京房價狂漲，我也買不起房。大學畢業家裡也幫不上忙，很焦慮的一段時間。由於大學專業很渣，已經脫離時代了，所以當時求職能拿到offer都很開心了。工科專業大部分都是製造業，比如機械、汽車、鋰電池、材料、鋼鐵等等，環境沒有一個好的，我很嚮往西裝革履的白領生活，所以選擇了寫字樓的工作，在一家小公司打雜，後來跳槽到另一家稍大點的公司。雖然對商業世界的認知還是很淺，但比以前進步多了，我還是很喜歡商業世界的。

畢業至今，我對這個社會的認識越來越多，在幾個大城市呆了好幾年，年齡也越來越大，不可避免地要考慮婚姻這個事情，家里很著急，但我很自卑，沒房沒車沒存款，也不高，也不帥，感覺自己沒有任何優點，怎麼能找到女朋友。除了高中時暗戀不了了之，截止目前，母胎solo，喜歡過很多人，但想想自己的情況，感覺自己能活下來就很不錯了，就不去禍害別人了。

煩躁也好，焦慮也好，要么是對現狀不滿，要么是對未來期待太高。

都說三十而立，馬上30的人，家裡條件不好，自己沒房沒車沒存款沒對象，一事無成，很焦慮，很煩躁，惡性循環。不過還好我沒有選擇破罐子破摔。人總是要活著的。

噢，對了，房子買了，在老家十八線小縣城，背了一身債，這個房子不是資產，明明是負債啊。

我像只蝸牛一樣，進步的很慢，但一直在進步，這個社會、家庭給我的壓力太大了，無數次想過自殺，一了百了，但發現這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人面對問題要解決，不能逃避。

處於社會底層，每時每刻都想往上爬，但實際上活得又苦又累，人生就是如此艱難。

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放鬆心態，及時行樂，至於愛情或婚姻也好，一切隨緣。大富大貴不現實，衣食無憂還是可以保證的。

其實也喜歡過，但上一次表白被拒至今，感覺失去愛情的能力了，或許迫於家裡的壓力會為了結婚而結婚吧。這是個慾望會越來越低的社會，如果生存一直如此艱難，自己養活自己可能也是一個好的選擇吧。

任何身外之物，活不帶來，死不帶去。當有一天慾望沒有那麼強烈的時候，可能就不會那麼煩躁那麼焦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