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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伯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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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特市自由寫「七日書」|六月五日:自由女神像

陳伯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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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瓷碎片隨著聲音在一瞬間飛濺,穿越門縫,循著光線噴進進房間,穿過我的身軀、穿過我的耳膜、穿過我的心。

老實說現在按下計時器的我,腦中對於這個所謂「複雜又百感交集的關係」主題一點想法都沒有,我把桌上的利口樂蔓越莓口味的糖果丟進口中,微甜的氣息在口中瀰漫、飛舞。期待,有點想法從口中的味覺中萌發,但好像一無所獲。

沒有業配,純粹個人推薦。

其實在我看見這名為「關係」的題目時,我內心想的是我與我家人之間的矛盾,但這些拉扯我好像已經在上次的七日書著墨過,要再度於這麼短的時間內寫同樣的故事,我想也太顯得無趣。若真要把家庭關係全都攤開來寫,卻又變得好像在對親戚間的你長我短爬梳⋯⋯這可不是什麼好話題。

雖說自由書寫向來以思緒帶動雙手,不作限制,但畢竟是公開分享,我還是得對除我之外的他人留點顏面,還是作罷得好。

 

所以,回過頭來我對自己的「家」有什麼想法?

我對「家庭關係」有什麼想法?

 

我想起那首兒歌:「我的家庭真可愛,整潔美滿又安康。」

我只能說這種畫面我曾經憧憬過,也曾經以為自己就像是唱著這首歌的主角,我的家也曾經「真可愛」,但在長大過程中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破滅。

上次的七日書活動中,我已經闡述過我從小被家暴的故事,從那之後我就知道我與「美滿的家庭」失之交臂,再也沒有可能。

但我的家也曾經很美好。

Photo by Ferdinand Stöhr on Unsplash

雖然我的記憶已經不見得可靠,要回憶幼稚園之前發生的事情對大多數成年人來說大概都很困難,但我依舊有些片段的回憶,紀念美好的小時候。

當時我父親剛買了車,小小台的雙門「喜美」轎車,我得把前座的椅背往前推,才得以鑽上後座。當時我們還是一家三口,後座只有我一個人,我可以躺著看天空,看見藍色的底襯著白色的雲朵,有時冒出些黑色的電線,還有時候會出現機車騎士的身影,任由髮絲在風中飛舞。

那時我還沒上幼稚園,每當出門這就是我的消遣,而我最期待的,是看見「自由女神像」。每當要回家,我父親會在某個路邊對我說:

「自由女神像要到了喔!」

我便會立刻從後座彈起,從小小的後座窗戶,倚著塑膠扶手望向左邊窗外,看見「她」,看見那座自由女神像,屹立在五六台車並排的二手車行後方,以鐵道作為背景站在那裡。我到現在腦中還有畫面,我可以清楚看見在不同時刻的她,站在一如繼往的那個標定點,每當看見自由女神像,我就知道快到家了。

那是我童年的一段小小回憶,當時我是快樂的,會跟母親一起在落日夕陽下走過田邊小路,去後方的餐飲店買蝦仁炒飯回家;會與母親一起在梳妝台邊學認字,看著「大」、「小」、「中」,並在《國語日報》中找出這些生字作為遊戲。

我的家庭曾經很美好,就如同歌詞中所說的。

我喜歡下午或晚上緊緊地抓著母親的手,走過田邊,她會指著飛掠過田邊的蜻蜓,也會要我側耳傾聽青蛙的叫聲。我父親會在週末早上帶我去早餐店,去公園坐在盪鞦韆上一起吃漢堡。他推著我,盪高,彷彿都可以碰到天。

Photo by Myles Tan on Unsplash

我的家庭真可愛,整潔美滿又安康。

故事總在不知不覺時變奏。

某天我看見以往用來承裝水餃的大盤子在我父親的用力一摔下碎裂,我聽見「哐啷」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陶瓷碎片隨著聲音在一瞬間飛濺,穿越門縫,循著光線噴進進房間,穿過我的身軀、穿過我的耳膜、穿過我的心。

我聽不懂門外的兩個大人在說什麼,只知道聲音很大,母親在哭、父親在吼,但我什麼都不知道,他們什麼都不告訴我。只說:「爸爸媽媽沒有吵架,我們都很好,一切都很好。」

 在那之後,我好像就沒有再在晚餐前跟著母親一起走過田邊小路了。

我母親去了市場擺攤,我則被寄放在外婆家。

 

自由女神像再也沒出現,從我的童年記憶中消逝。

彷彿從沒存在過似的,長大後我又提起這個回憶,我父親、我母親他們都說:

「什麼自由女神像?你在做夢啊?」

 

沒有,沒有自由女神像。

從來都沒有。

CC BY-NC-ND 4.0 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