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點|第一章(7)

韬韬步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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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蓋一個秘密,需要一個謊言;逃避一個秘密,需要生命的代價;當秘密暴露時,卻發現一切皆荒唐。曉東有一個秘密。告訴她秘密的人已经死去,寫著秘密的白紙黑字也已化為灰燼。她帶著秘密来到荷蘭,在這個田園國家開始平靜的新生活。然而,靜好的歲月未能維持多久,經濟危機和文化衝突讓她成為一個負債累累、無家可歸的單親母親。困境中她向曾經急於逃離的人求救,換取解救的代價則是不得不重新面對秘密即將被發現的危險……

差一點|第一章(7)

我原以為只是我一個人受婆婆的氣,托馬斯告訴我公婆在意大利吵過兩架,就連小姨子的男朋友也無緣無故受到苛責。最讓我擔心的卻不是婆婆的惡劣態度,而是亞當的身心變化。他變成了個哭的機器。餓了要哭、撐了要哭、累了要哭,睡不踏實也要哭,更多的時候則毫無緣由的哭鬧。

回家後,他的哭聲不但沒有減少,反而緊鑼密鼓、嘹亮雄壯起來。無論我怎樣抱,如何哄都無濟於事,最後總是等他哭得精疲力竭睡過去為止。白天哭還好,最怕的是每夜十一點前後炸彈定時爆破。我怕婆婆再找茬,總是等他一哭就抱起來哄,可是我越緊張他也哭得越起勁。婆婆終於介入了。

“不要一直這麼抱著,放下來讓他哭,一會兒他就停了。”

我將信將疑地把亞當放回小床。他的音調增高八度。我跳起來去抱。

“不要抱,讓他哭。”

我退回來,和婆婆站在床邊聽孩子哭,聽了五分鐘,哭聲果真降低下去。婆婆轉身離開。

哭聲漸漸轉為抽泣。我松下口氣,炸彈瞬間爆破。這次沒有轉折,漸入強音,直達高潮,懸掛在那裏,好似西洋歌劇裏不厭其煩的詠歎調。亞當的哭聲比詠歎調還要尖銳數倍,早已不是哭泣而是動用所有的肺活量在嘶吼。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嘶吼不見低緩。我上前一把抱起他。他中了邪似的繼續嘶吼。

“寶貝,怎麼啦?告訴媽媽?”

他仍是嚎。

“怎麼啦?快說話呀?”我換個姿勢抱,還是嚎。

“你快說呀!”我拼命搖他。

“你瘋啦?”托馬斯跳起來。

嘶吼變成了啼哭,伴隨著哽咽和大喘氣。

“跟你說不要抱起來的,”婆婆站在門口,氣衝衝地說。

亞當嚇了一跳,哭聲又高亢起來。

“孩子就是這樣,你越是依著她,她就越是囂張。” 

我猛地把亞當扔回床上。托馬斯推開我,一把將亞當抱起,舉到燈下檢查他的脖頸。我沖進衛生間,坐在馬桶上流淚。不知坐了多久,哭聲停了,說話聲也消失了。我洗淨臉,回到臥室,見燈暗著,托馬斯側臥抱著亞當在大床上熟睡。床頭的螢光燈說淩晨一點了。

第二天我們帶亞當到嬰幼兒護理中心檢查。護士給他做了一套常規檢查,說他成長穩健,不必擔心。

“哭是正常的。每個孩子個性不同,有的愛哭,有的沉靜。”她遞給我一張列印出來的成長曲線,亞當已從出院時的身高體重最低值飛躍至平均值。

“我們能做什麼嗎?”我問。

“什麼也不用做。孩子的成長是跳躍性的,處於成長期的孩子容易焦躁,下周就好了。”

幾天後亞當果真變成個開朗隨性的寶貝了,我也忘了那夜無休無止的嚎哭。孩子就是這樣,你永遠不會跟他記仇。但是跟成人就不一樣了,在幾次衝突之後我再也無法以平常心面對婆婆了。她仍每天在我耳邊嘮叨要培養孩子的獨立性,什麼做母親的不能一呼即應、一哭即抱啦,什麼要學會和孩子設定界限啦。我每次都點頭,可從未照做。婆婆見我的行為沒有改變,又告訴我正是我縱容了亞當,他才學會以哭來要脅我的。

“要讓孩子知道他是個獨立的個體,他需要學會自我安慰和自我疏導。”

“我是他的母親,他的任何一點不適都牽動著我的神經。”

“我也是這麼過來的,我知道這麼做有時很難,但正是因為難,你才需要一開頭就把持住,否則到了後面會更難,這也是對你的自我保護。”

“為什麼母親要和自己的孩子劃清界限? 如果我想溺愛他,願意整天和他黏在一起呢?”婆婆沒有見過那個心跳微竭,頭顱高聳的“小動物”鉛紫的面孔,她無法理解我對亞當的“溺愛”。

“那就隨你,你會嘗到苦頭的。”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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