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在场
2024/12/23
1
月初请了半天假去上海看了toe。
9月抢到票后,犹豫了很久要不要转——在工作日的、需要跨城跋山涉水的演出对上班族太不友好了。去了意味着第二天还得赶最早的高铁回来上班,而我是一款气血不足、熬夜了必定会会奄奄一息的人(用现在的流行语说就是:死人微活。
这几年很少看音乐节和livehouse,不再像大学那样觉得很多演出都是非看不可的。工作后的这几年,我逐渐不再向外界寻求花哨、鼓励和刺激,更多希望用自身的力量强健自己的心。
让我决定去看,而不是把票出掉的契机,源于偶然刷到的王大根的一条微博。她和对已定好旅行计划、但觉得「出去一趟我的生活也不会变更好」的朋友说,想要让生活支棱起来,就得有点波澜,「如果在往后让你有一些觉得可以回忆的事情,这就是人生的锚点。」
一下子被戳中。每年到秋冬季节,我解决情绪问题的方法都是减少和外界的交互,储存能量保存自己,开启长段的冬眠——只有这样,才能在季节性抑郁的魔爪下幸免。
但今年我想做一点改变。
2
演出8:30开始,7:00进场。傍晚六点到万代南梦宫,队伍已经排到了另一条街。
走了800米才排上队,看到前面有人坐在行李箱上拿出电脑开始工作,和朋友说比我还努力的人找到了。
去年11月第一天,飞去深圳时我也是这样的状态。为了看Tizzy Bac10年后的大陆首演,在摆渡车,在茶餐厅,还有排队的间隙拿出电脑见缝插针工作。
这种时刻总让我有种身体分裂出了两个自己的错觉。一个是更年轻懵懂,烦恼和脆弱都不堪一击只会信任耳机的自己;另一个是小时候畅想的「到了某天你我不再浪漫,有不喜欢的工要返」的自己。大一点的自己拉着小小懵懂的自己,一起到了演出现场里。
3
老实说,去看toe的心情其实很沉重。即使现场演了最喜欢的after image和becaue I hear you,好像也很难大声喊出来,或是再表现得开心一点儿。
或许是冬天浓缩了激情表达,让人变得木讷含蓄;又或者是每次我只有在很难过的时候才会听toe,于是熟悉旋律响起时只会反刍起当时的情绪。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一个半小时的演出里几乎每首歌都被举起来的手机包围。看过苏打绿禁止摄像拍照录音的演唱会后,很难再让手机代替我在场。
大学看演出也爱拍照录像,但后来发现自己几乎不会回看,这样做的原因只因为我觉得「需要」这样做,而事实是后来这些电子记忆全部躺在了抽屉混乱的网盘里。
安溥说,现场演出就像是表演者为观众造的一场梦。我珍惜在这一两个小时做梦的声音和气味。梦会醒这件事固然让人遗憾哀伤,但我宁愿完全沉浸在有限的这一两个小时里,也不要用手机打破气氛,继而在漫长时间里延续仍在梦中的幻觉。幻觉不存在。
4
看演出的「亲身在场」反过来帮助我理顺了人际关系中的「互动在场」这回事。
作为一个很需要独处、没办法长时间跟人待在一起的人,有时碍于礼貌或不懂得如何拒绝,我会硬着头皮答应别人的外出活动。
大部分时候都很痛苦。明明已经没电了,但碍于情面,我会把自己这台机器撑到电池发烫关机。回家后涌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委屈感,最后大哭一场。
造成这样的局面和感受,跟朋友和活动都没关系,我终于意识到是因为心没有在场。如果再往回倒,一切都源于我没有树立好自己的边界。
如果把每个人的心理领地都比做是一座花园,那么心的防线就是花园的篱笆。没有提前为屋子设置准入机制,结果几乎是必然的:大门虽然存在,但形同虚设摇摇欲坠,任何人都可以进入踩踏,
边界并不是凝固着一成不变的,而是有弹性的。更好的方式是,它随着我的内心状态而偏移,位移尺度的多少只关乎我是否对自己的感受完全诚实。
同样的,我也更能理解从前在意的人闪烁过的「不在场」了(此处真的不是播客植入(重轻老师打钱。
夏末和朋友聊,讲起我总是很能在对话中捕捉到那些自己和别人透露出的礼貌时刻,当时命名它是一种「假的真诚」。现在明白了,会产生这样的缝隙是因为双方某段时间的频率没有对上,而一方不得不付出更多的「劳动」去弥补那些出神。
无关乎指责和受伤,我很难描述这些感受搅拌在一起的混合时态——一种介于荷包蛋熬过流心类似七分熟的凝固姿态。
承认自己的不在场,也接受别人的。在下一次预见到事情会如何走向时,在发生前掐断它。会有更舒展放松的见面机会,一定会有那个时刻。当它来临时,我们会兴高采烈出门带着自己的花。
5
最近又翻出Paul Graham的How to do great work来看。PG简陋的网站排版,密密麻麻的英文像豆腐块堆叠,迫使我阅读降速,总是读一会儿就得缓缓。
文章很长很长,工作筋疲力尽做不下去的时候,通常会点开网页接着读两段换换脑子。In most cases the recipe for doing great work is simply: work hard on excitingly ambitious projects, and something good will come of it. Instead of making a plan and then executing it, you just try to preserve certain invariants.找到自己对什么好奇,深挖它。行动,上量,迭代,如此循环。
没有捷径,没有诡计,没有一飞冲天从此飞黄腾达的方法论。老生常谈里蕴含着最踏实朴素的真理,我开始觉得这很性感。
「为什么你总用性感来形容很多事物」,朋友问。可在我看来它们的确很性感。凝固的猪油,羊排的肋骨,脆柿中间的那一口,被准确命名的围巾颜色,贴合语境地使用标点符号(尤其是破折号),摒弃糟糕侵略性的书封,符合力学架构的台灯,还有在工作中「在场」的人。
认真工作的人是我心中最高级的性感显化方式之一。
中学喜欢听李志,在一场采访里他说,「认真是我们参与社会的方式,认真是我们改变社会的方式。就算是做一个流氓,你也要认真」。
这两句话一直影响我到现在。以前还不太懂,这几年自己在工作和生活中上手解决问题,交互更多的人和事情后才意识到,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工作中做到认真,做到在场。
有段时间很苦恼,我甚至去问了ChatGpt:面对协作的同事工作质量不过关,反复返工的情况我感到很挫败沮丧,为什么现在大家都不认真工作了?
「思考你工作为什么要认真?」gpt反问我,「你找到自己内心的理由时,这种动力会更有支撑力。」
关于这个问题,我曾在心里描摹过很多不同版本的答案。严肃正经的,插科打诨的,走马观花的。它们都共享一个核,那就是意义。
最近的经历和感受又让新版本更明晰了一点,虽然仍旧影影绰绰。但我想我已经看见了那座塔,我总会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