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的史|第十一章

此岸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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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險隊在原始叢林中發現了一個遺世獨立的老人,根據他言行舉止的習慣,有人猜他是晚清遺民,有人猜他是民國政府的要員,也有人認爲他是國民黨撤退時,來不及逃走的軍官。他是誰?他有多大年齡?他爲何隱居莽莽叢林?

第十一章

當第一縷曙光穿透黑暗侵入朦朧的天空時,老爹被一群精靈包圍著,他們用鮮花和香水裝點老爹,快樂而祥和地陪伴在老爹周圍。

一朵漸漸盛開的浮雲,載著四周溢滿鮮花的老爹,慢慢升空。那群可愛的精靈,也露出滿臉的笑意,在老爹周圍翩翩起舞,隨著白雲一道,往深邃的空中飄去。白雲悠悠,緩慢地螺旋飄動,白雲的尾巴,遠遠地垂在天空下面,隨著旋轉的進行,尾巴的尾部也漸漸消散,終無蹤影。老爹望著周圍舞動的精靈,數了數一共有十二隻,分別穿著十二種不同顏色的衣裙,頭上盤著七彩的鮮花。這群精靈看老爹睜開眼,都輕輕地圍攏過來,倚在鮮花叢中,近距離的陪著老爹。一隻藍色的精靈說話了,祂發出天籟般的聲音:“歡迎你來到精靈的世界。”

老爹正要問什麼,但又感覺有點不對勁,原來他並不是躺在船上,也不見了船舷上的老鷹。“我不是睡在船上的嗎?”老爹自言自語。

藍精靈告訴老爹,他已經升天了,他的肉身已經永遠地留在了大地,不過不用擔心,那只負責任的老鷹會清理乾淨的。老爹聽完精靈的話,才猛然醒悟過來,原來自己已經化為一片魂靈,漂浮在通往天堂的途中。“我這是真的去天堂嗎?”老爹疑惑地問道。

“哪有什麼天堂?老爹你也相信人類想像出來的世界?”又是藍精靈在回答他。

是啊,並不相信天堂和地獄老爹,好像醒悟過來似的,哪裡有什麼天堂呢!這些東西從來只存在於我們的頭腦中,但是老爹又好像領悟到了什麼,對著精靈發呆,不一會又喃喃地問道:“你們——你們是什麼?來自哪裡?”

“哦,老爹,你不用急,我來解答你心中的疑惑,你現在是一隻魂靈,從實質上來說,也是跟我們精靈差不多的,我們精靈也是魂靈的一種形式,只不過我們從來沒有依附於肉身存在過。精靈的世界跟你原來所處的世界其實是同一個世界,整個宇宙就是一個世界組成的,當然你願意把它分成不同的世界也可以,但是實質上所有生命都是處於同一個世界,都存在於同一個宇宙。具體而言, 生命有三種不同的形式,一種是單純以肉身存在,比如絕大多數的動物和極少數的人,這樣的生命如果凋謝了之後,就什麼也沒有了,因為他們只有肉身,他們在世的時候,就被稱為行屍走肉;一種是靈與肉兼有,比如人類中的絕大多數,他們的肉身只是外在的形式,魂靈才是他們的內核;一種是純粹的魂靈,不依附任何物質存在,比如我們精靈,至始至終都是以魂靈的形式存在於這個世界,還比如靈與肉兼具的人,當肉身消失之後,也就成了一隻純粹的魂靈。簡單地說,這世界存在兩種真實的生命形式,一種是肉身,一種是魂靈,肉身不能依附魂靈存在,並且多數肉身是沒有魂靈的,相反,魂靈既可以依附肉身存在,也可以單獨存在,比如還沒有死去的你,是靈與肉的結合,如今的你,就跟我們一樣,是純粹的魂靈了。”

“魂靈住在哪裡?我們要去哪裡?”

“魂靈無所住,無所往。魂靈不在這個世界的任何地方,但祂可以出現在世界的任何地方,祂們沒有行蹤,沒有任何確定的時間和地點能描述,不像肉身組成的生命體,只能居住在宜居星球上。”

“你是在編故事吧,可愛的精靈?”老爹可不相信這個童話故事。

“你試著看看,你站起來就會發現奇跡的。”這回不是藍精靈說話了,是祂旁邊的一隻綠色精靈,祂似乎有點迫不及待,想證明藍精靈說的是真話。

老爹像受了啟發似的,打算強撐著站起來,祂一直無力地躺著的,在臨死的時候,祂感覺到自己是多麼的虛弱,同時又感到整個小船兒就是自己最美好的歸屬。

現在,祂完全錯了,祂根本不用任何力氣,只是在自己剛產生站起來的想法時,身體就萬分輕鬆地站起來了,並且祂腳下的白雲也完全消失無影了,祂現在就站在虛空之中,比雲朵還輕,比虛空還空,除了灰暗的身影,祂沒有任何重量,甚至身影也若有若無,所謂的灰暗的身影,只不過是自己對自己存在的一種心理建模,如果說那些精靈的形象是靠顏色來支撐,那麼祂的形象是靠信念來支撐的,因為祂不具備任何顏色。

十二隻精靈跟祂揮手道別,如空中煙花一般,美麗地逝去。

老爹必須重新構建世界觀才行,不然祂如何解釋現在的狀態!眼前的現實祂不得不承認,生命確實有兩種形態,而他現在是單純以魂靈的形態存在著。“那麼,我將以這種形態生存多長時間?我還可以回到靈與肉兼有的狀態嗎?在魂靈的狀態中,我將如何生存?我只能跟同樣形態的生命體交往嗎?我還能遇到其他生命形式嗎?重要的是,我能在魂靈的世界裡,遇到一個叫直子的東瀛女孩嗎?”老爹有無數的疑問等著解答,可是四顧茫茫,沒有誰能告訴祂答案,甚至,連一個魂靈的影子也沒有。

走吧,往天的最深處走去吧,也許等我走完了所有的路,就能找到答案了,當老爹打算往最深處走去的時候,天不再是幽藍幽藍的,而是漫無邊際的灰暗,隨著老爹往深處走去,整個太空完全黑暗起來,祂完全沒有感覺到世界的存在,零散的星光似乎在告訴祂,這還是一個真實的世界,不要懷疑。祂想停止下來,回到剛才那個幽藍的世界去,但是四顧茫然,哪個地方是剛才的世界?祂根本找不到前進的方向,準確地說,祂根本沒有方向的感覺,上下左右,東南西北,全是虛無的概念,祂想借助星光來定位方向,但是已經沒有這種可能了,就當祂向四周張望,想尋找一個亮一點的星光時,祂發現整個宇宙中根本就沒有任何光線了,沒有一個發光體,甚至時最微弱的光點也沒有。難道是時空突然消失,讓祂無法感覺存在的存在?抑或是有人別有用心,遮罩了祂的世界?不管怎樣,還是走吧,老爹不再猶豫,不再亂想,祂邁開了堅定的步伐,行走在虛空中——一個被十二個精靈構建的世界裡。

老爹現在根本不用實質性地跨步前進,只需要一動心念就能飄然而至,一念之下,穿越星系,念念之間,時間全無,每一次念起念落,都會牽起宇宙潮起汐落。

在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世界裡,一隻魂靈怎麼發現另一隻魂靈呢?那十二隻美麗的精靈是靠自己漂亮的顏色得以呈現在老爹面前的,祂們是多麼的漂亮,多麼的光彩耀目。哎,像我這樣的魂靈,什麼顏色也沒有,連自己都看不見自己,那還怎麼看得見別的魂靈呢?如果我能夠像祂們一樣,有美麗的顏色就好了,不僅自己能看見自己,還能讓別人看見自己,那該多好啊,我不再是虛無的!

“你剛來到這裡,不可能有色彩的。”一個不大不小的聲音在祂耳邊響起,把老爹嚇得一跳,原來一個高大的身影真真切切地站在祂的面前,祂跟老爹一樣,沒有任何顏色,也沒有任何清晰的形象,但是老爹卻清清楚楚地看見祂了,不,是感受祂的存在了,因為老爹現在根本沒有肉眼了,整個肉身都沒有了,還怎麼可能有肉眼呢?老爹是靠魂靈之眼感受到的!祂明白了,一隻魂靈不僅可以看到有形的東西,也能看到無形的東西——祂前面那個說話的魂靈,是如此清晰可見。

“那麼,你能散發出光彩嗎?”老爹問道,既然祂知道這個道理,肯定不是一隻新來的魂靈,因此知道關於色彩的故事。

“新來的朋友,我願意跟你嘮叨關於這個地方的所有知識。”這只看起來高大卻沒有顯示出任何顏色的魂靈說道,“你現在處於世界的深處,遠離一切物質,甚至連光也沒有,所以你的世界是一片無窮的黑暗,當然,這是從肉眼的觀察角度來說的,從魂靈之眼的角度來看,這恰好是一個非常純淨的世界,什麼也沒有,但是我們可以感受到所有魂靈的存在,只要我們心中擁有良心、善心、愛心。我們之所以能看見無數的魂靈,是因為我們之間同樣擁有這些美好的品質,沒有這些品質,不用說魂靈之眼不具備,甚至可能連魂靈本身也不存在。至於你所說的顏色問題,也是同樣的道理,那些精靈祂們是宇宙的精華,具備了這個世界所有的美德與愛心,祂們的顏色就是祂們這些品質的外化,而你和我,都是從肉身中脫離而來,身上的污濁之氣與狡黠之道,需要億萬年的時間,才可能完全洗滌掉,也只有等到了那個時候,我們才可能具備顏色,並且就算有了顏色,也無法跟精靈身上美麗的色彩相比,不僅我們的色彩單調乏味,而且不能隨意變化。”

“需要億萬年?”老爹問道,“那不就是毫無希望了?弄點顏色就這麼難?”

“不是顏色的問題,因為在一個遠離物質的世界裡,顏色本身是不存在的,我們能看到精靈身上的光,那不是物質之光,那是美德之光,只有美德,才能在任何時候散發出迷人的色彩。不管你是否存在過,人們都會從心裡展現你的美貌!”

“既然你也是一隻魂靈,那我還請教你一個問題,我們這些從肉身脫離的魂靈,最終要走向哪裡?在哪個地方居住?”老爹忍不住讚美了一句。

“我們無所往,無所住,我們無處不在,你記住,我們現在是一隻魂靈,我們現在與所有的魂靈同在,我們沒有目的,沒有過去與未來,我們被各種意識所包圍,如果我們能化掉所有無用的意識,去除所有惡意與恐懼,只剩下美德與慈悲,那麼我們就會與宇宙永存,和所有精靈同在,如果我們反被恐懼與惡意所困,那我們就會被宇宙所化,終將消失在茫茫宇宙中而徹底地不存在。”

“怎樣才能做到這些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我跟你一樣,只不過比你早來一些時間,我帶你去見另一個魂靈吧,祂是魂靈世界裡最古老的精靈,祂可以解答你所有的疑問。”

老爹跟在祂的身後,飄忽不定地移動著,好像在茫茫宇宙中沿著時空曲線擺動。

“到了。”

老爹聽祂這麼一說,馬上感到身體也自動地停下來了。這是一個同樣黑暗的空間,在前面不遠處,老爹感受到了一隻魂靈端處在虛空之中,祂似乎坐著,又似乎站著,但總之不是飄著的。老爹原以為這個最古老的魂靈,應該是住在高大的宮殿裡,坐在鑲滿寶珠的椅子上,但轉念一想,在虛無的空間,一切物質都沒有意義,能夠烘托魂靈偉大形象的,也一定不是物質,而是那閃光的思想。

突然,古老魂靈身上發出了道道迷人的光芒,一閃一閃的,這光芒讓整個宇宙變得溫暖極了,瞬間就遠離了冰冷和黑暗,也讓老爹能更清楚地看到祂,並且這光雖然明亮但一點也不刺眼,它變化不定,閃爍不止,每閃一次,就會變化一次色彩,一會兒藍綠相間,一會兒黃橙同現,一會兒橘紅耀天。老爹睜大眼睛,定神往前面看去,在古老魂靈周圍,原來還有更多的魂靈依次排著,祂們團團圍在古老魂靈的周圍,被那強大的光芒給遮住了,讓老爹不容易發現祂們。

“祂們都稱祂為天靈,也喊祂為老天,你剛來,稱祂為天靈先生就可以了。”那只帶祂來的魂靈告訴祂。

“你好,新來的夥伴。”天靈突然先開口說話了,跟老爹打招呼,雖然老爹在人間是第一高夀之人,但祂在這裡就是個懵懂的小孩,還沒有經歷過任何歲月的風霜。

“你好,天靈先生。”老爹客氣地回答道。

“叫我老夥計吧,或者叫我老天吧,祂們都稱這樣叫我。”老天還真的平易近人。

“好的,請問老天,你能指導我們完成美德的修煉嗎?”

“所有來到這裡的魂靈,都跟你一樣,向我打聽通往美德的道路,可是如果我說,這世界根本沒有一條路通向美德,你恐怕會無比失望,實際上,美德之路是不存在的。”

“你這麼說,真的令我很傷心,剛才的帶路魂靈告訴我,你可以解開我所有的疑問,可是我來到這裡後,得到的卻是困惑。”

“雖然如此,你也不應該傷心難過,世上沒有美德之路,並不等於沒有美德的存在。因為通往美德的道路,在它開始的地方,它根本不需要你去追求,去尋找,它就在你的身邊,你的心中。想得到美德者,立刻可以得到。”

“我想得到,可是卻沒有得到,這是怎麼回事?”

“美德並不是你所想的東西——那些被人讚美的東西。被人讚美的都是被人曾經污染過的,美德不需要讚美,也沒有人讚美,讚美的不是美德,是需要的品德,品德是需要的別名,很多時候品德服從於權貴的需要。現在,我要告訴你,真正的美德就是生命的本身,一切讓生命煥發生命之光的行為都是美德,一切阻止生命發展的都是邪惡。所以說,美德本來就在生命之中,與生命同在,但是在人類漫長的歷史過程中,美德被掩蓋,邪念得到滋生,貪念得到發展,不幸的是,人類竟然把這些貪邪當成美德來弘揚,每一個所謂具有‘美德’的生命,都是在積極扼殺美德的人。”

“老天,你能具體談談嗎?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當你還是小孩子的時候,你被教導要尊敬師長,要孝敬長輩。我現在告訴你:凡是需要尊敬的物件,都是會奴役你的物件,凡是要你孝敬的,都是打算要剝削你的,剝削你的物質或者人格,或者兩者兼有。人與人之間,不需要相互許諾與承擔,一個人對另一個人不需要負責,也不需要抬高他或者貶低他,生命只對自己負責,只尊重自己,一個生命對於另一個生命,只需要保持平視即可,什麼尊敬與孝敬之類的,包含了太多的奸心。”

“這麼說,這些尊敬和孝敬的行為,都不是美德。”

“不但不是美德,而是邪念。隨著你長大成人,你會發現你所要遵守的規矩,比小時候要多得多,這些規矩其實都在約束和傷害生命,但少數權貴卻可以逍遙在外,因為他們控制了規矩的話語權,規矩成了他們聽話的奴才。這世上無數的觀念,都是出自於人類的自私,要麼想利用別人,要麼想奴役別人,只有一種觀念,是生命本身的需要,這就是自由,自由可以讓生命得到最大的發展,自由即美德。你現在雖然是一隻魂靈,在時空中得到了絕對的自由,但是你的思想還沒有得到自由,什麼時候你的心靈完全自由了,你就擁有了全部美德,你就跟那些精靈一樣,會散發出迷人的光芒。”

“好的,謝謝老天的指點,不過我心裡還藏有一個最大的疑惑——我懷疑我現在的存在。我斗膽地推測,我現在應該是一個假像,包括我身邊的一切,也包括你和所有的魂靈,都是一個假像。請你聽我仔細說來,在我的世界觀裡,沒有宗教,更沒有宗教構建的大千世界,我是一個科學論者,我把宇宙本身當著造物主,當著第一因。人的生命跟萬物一樣,是宇宙瞬息一閃的火花,他們的出現純屬偶然,也毫無必要,只是他們還是不經意地出現了。生命沒有任何第二種形式,比如所謂的魂靈,生命全是有機物構建,離開有機物,不會有生命,正如離開無機物,不會有物質元素存在。”

“你的觀點代表人類最新的認知嗎?”老天問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這是我的觀點,此時此刻的人類,持我這種觀點的人很多,除此之外,也還有宗教信徒的世界觀,或者其它各種比較小眾的概念,當然人總是認為他們自己所持的觀點是最正確,我也不能脫俗。”

“人是觀念的產物,沒有觀念,人就跟鹹魚無二。所有觀念,都是人類得以生存發展的基礎,動物靠天道活下去,人靠的就是觀念,天道是永恆的,但是天道不能讓生命聰明,觀念是善變的,但是觀念能讓人聰明無比。人類自從脫離了動物界,就處在不斷變化之中,從這個角度來看,你現在所持的世界觀,根本就是一種飄忽不定的思想,而你的身體只不過是這種思想的臨時寓所。現在你都離開你的肉身了,還有必要堅持那種世界觀嗎?換一個觀點生活,難道不是可以多一種體驗嗎?生命的意義不就在於思想的豐富多彩嗎?你何必委身思維的泥潭,做一個作繭自縛的行屍走肉?”

“可是,我無法認同你們構建的世界觀,我怎麼可能生存在其中呢?就好像我從來不曾來到過未來,我怎麼可能在此時此刻就置身未來呢?”

“你什麼時候到過你曾經生活過的肉身世界?你什麼時候構建過一個你剛才說過的世界觀?過去!是不是?你承認曾經逝去的那個世界是真實的,是不是?既然已經逝去的過去你都認為是千真萬確的,那麼,你有必要懷疑現在世界是虛假的嗎?畢竟現在的世界中有一個真實的你在感受著,在思考著,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們摸不著看不見,你都不懷疑,而現在可感可看可想的世界,不比過去更真實嗎? 而你,竟然還起了懷疑之心,你對眼見為實都不信,又有什麼理由相信完全消失不見的過去呢?當然,我不是否定你曾經的過去,更不會抹去你過去的一切,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如果認為你現在是真實的,你就不應該否定你所處的世界——它不真實,你怎麼存在?”

老爹一下子無言以對,但祂轉念一想,馬上悟到了這話的邏輯有問題,祂反駁道:“老天,我想,我之所以駁不倒你的觀點,是因為你把我的存在預設為真的存在,但是對於我來說,如今我所處的世界,以及全部的所感所知,只不過是一個假設而已,按照我的世界觀, 我已經在一隻船上死去了,並沒有升天的魂靈,更不會有我眼中看到的一切,包括眼前的你,但是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存在於一個我並不認可的世界裡,難道是你們強行把我拉進了你們的想像之中?或者是我依然還沒有完全死去,依然躺在船上奄奄一息,讓大腦處在一種幻覺之中?而你們以及眼前的一切,只不過是我的一種幻覺而已?”

“好吧,我們可以不就世界觀或者認知觀辯來辯去了,這無法改變任何一個世界,我們可以換個話題嗎?就算按你的說法,也許你現在只不過是大腦神經在臨死之前的虛弱神遊,我們都是被你構建出來的幻覺——而不是相反,你是被我們構建出來的,那你也可以跟你幻覺中的人物聊聊吧,至少可以讓你的死亡過程更輕鬆一些,也不枉生命一場。”

“好的,老天,我願意換個話題來慶祝我們友好的見面。”老爹同意老天的話。

“作為一個從未去過肉身世界的土著魂靈,我非常希望聽到你談談感受,對那個地方的感受。”

“老天,你能具體說明白嗎?我可是有一肚子感受的人,對那個世界的點點滴滴,我都有無窮的感慨,如果你不點明方向,我真的無從說起,不是我無話可說,而是我有無窮無盡的想法。”

“好吧,你說說,那個地方會有怎樣的變化?譬如是越來越好,還是越來越壞?”

“好的,老天,你聽我詳細講來,一個地方是好是壞,首先我們要弄清楚好壞的標準,我們認為,有利於整體人類的就是好的——這裡要排除其它物種,反之,就是壞的。其次,我們所做的每一件事,到底是不是有利於整體人類的,也要看長遠利益,而不是短期好處,用我們人類現在的話語來說,就是能可持續發展。最後,需要落實這種好處,真正做到可持續發展,是人類的理性。”

“願聞其詳。”

“理性可以讓我們變得越來越好,讓人類走向更文明的道路,這只是理論上的,因為落實理性的方式方法,往往是最不理性的,並且人類整體利益與個體利益往往不在同一個點上,這也導致了有能力落實整體利益的人,並不一定願意這麼做,除非他個人的利益與整體利益剛好重疊在一起。從具體的內容來看,所謂世界朝好的方向變化,就是指物質越來越豐富,獲取物質越來越方便,同時,思想越來越自由,私德不再被人關注,公德止於不傷害別人。如果再深一層來看,所謂的對物質的追求,對自由的追求,都是欲念的滿足,欲念過分,就成了邪念,欲念止於傷害,就是正義。當今人類社會正在往這個方面努力,正在建立一個人人可落實自我欲望,但同時又不影響別人欲望的世界。可惜的是不少國家還處在初級階段,甚至還沒有開始走向建設的道路上,依然處於邪念橫行,惡道霸天的狀態。”

“如何判斷不傷害別人利益?”

“事實上人類有一套道德和法律在判斷,但是各國判斷的標準並不統一,很多人認為是文化和傳統造成了不統一,但我認為是強權造成了不統一。實現物質和思想自由的途徑,是運用力量,這裡面有科技、社會和政治的力量,任何一種力量都能影響社會的進步,但是政治的力量是核心力量,因為它可以統籌所有的力量,最終落實人類的自由。自由就是欲望的滿足,欲望是權利的別名,權利靠權力來獲取,而政治又是權力的保證。”

“政治決定一切?”

“至少我認為是這樣的,一切社會問題,歸根結底是政治問題。權力是自由的保證,也是毀滅自由的原因,這一點基本是我們全人類的觀點。凡是能找到平衡點的國家,現在基本上是物質發達思想自由的國家,反之則處於動盪不安或禁錮之中。”

“那麼,你覺得人類會整體上變好嗎?都會進入自由繁榮的社會嗎?”

“會的,一定會的,我對於人類短期保持樂觀態度。至於長期,比如一萬年之後,我看不到那麼遠,如果老天有什麼見解,我非常樂於接受高見。”

“好的,我也來聊聊,說到長期,我確實可以跟你交流一下我的看法,畢竟,我是最年長的魂靈,我見證了宇宙的慢慢長大,也經歷了物質世界與非物質世界的變幻莫測。如果以萬年為單位,我對整個宇宙沒有什麼特別的看法,因為萬年對於魂靈而言,即為一瞬,魂靈的世界也不會有任何大的變化,但是對於肉身世界而言,卻是漫長的歷史,並且我對幾萬年之後的肉身世界,並不樂觀,特別是近千年來,人類社會正處於自我毀滅的臨界狀態,不是他們馬上要作惡,是他們現在所持的價值觀與認識觀足以在不遠的將來毀滅自身。老實說,人類之所以能發展到今天,原因很多,有人認為是人類產生了自我意識,有人認為是人類有想像能力,還有人認為是勞動創造了人類,我認為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善意,但不是基於良知的善意,是基於認知的善意。良知是本能,本能不能讓人類進步,只有認知才可能讓人類進步,但如果認知充滿惡意,那也可以毀滅人類。現在你們人類很多科幻作家,寫了很多接觸外星文明的故事,並以惡意的目光看待其它文明,甚至某些科學家也呼籲人類不要跟外星文明接觸。在這裡我不想嘲笑人類的膚淺,我只是簡單地提醒你們,你們人類正是從不同文明之間的接觸和融合開始,才走向發展進步的道路的,如果早期的人類文明之間不接觸,或者接觸之後全部變成你死我活的殺戮,那人類會怎麼樣發展?要麼永遠處於封閉落後狀態,要麼因為殺戮而滅亡。人類是在不同文明的交往中,認識到各自的優缺點,然後共同攜手進步的。”

“早期智人不是滅掉了其它人種,才獨霸地球的麼?如果文明之間的差距非常大,就像人類和動物之間的差距,那麼一個文明滅掉另一個文明不是理所應當的嗎?就如人類天天吃魚吃肉,並不認為是在做對不起其它物種的事情。”

“早期智人不是滅掉了其它人種,而是與其它人種融合才發展起來的,現在的人類有尼安特人的基因,足以證明這一點,另外,文明的交流並不是說沒有戰爭的出現,而是在矛盾中促進雙方的瞭解,增強雙方的信任,從而加強雙方的交往,最終導致相互學習和借鑒,在學習中共同進步,這才是文明得以進步的原因。第二個問題,你認為高等文明滅掉低等文明是理所應該的,這正是你們人類的淺陋,你們現在處在認知的陷阱裡,以為萬物為我所用,你們就理所當然地認為一切物種都這麼認為的,特別是比人類更文明的物種,也肯定跟人類一樣的認知,對殘害低等動物無所顧忌,甚至認為理所當然。什麼是認知?什麼是認知的善意?人類目前所處的認知水準,就是物競天擇的水準,認為高等物種毀滅或者利用低等物種理所應該,所以人類不能跟更高等物種接觸,因為他們會像人類對待動物一樣對待人類,說不定把人類當食物一樣吃掉都有可能。這種認知是人類第一次覺醒之後的認知,對人類改造自然,充分利用自然資源產生了很好的作用,但是人類如果僅僅停留在這種認知裡,就無法走出自我的天地,我們如果想把活動範圍擴大到不同的宜居星球,就不可避免地要跟地外文明接觸,如果我們持目前這種認知觀,那就是你死我活的結果,要麼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要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不管是哪一種文明,都會被這種思想所扼殺,因為他總會遇到比自己更高的文明,最終在理論上,整個宇宙只剩下一個最發達的文明,其它文明都被它所扼殺。但是根據簡單的邏輯推理,如果文明不去交流融合,而是敵視異己,這種文明一定會固步自封,走向衰亡,不用等別的文明來征服,它自己就會主動地煙消雲散。並且敵視異己的文明,其內部也一定不是充滿善意和信任,而這可以讓文明毀滅於同類之手。”

“你說這種情況,只適合文明層級差不太多的情況,如果兩個文明層級相差太大,那低等文明根本就沒有值得交流和借鑒的必要,把他們滅亡又有什麼損失呢?就像人類吃掉動物,對人類的文明進步和認知水準的提高,完全沒有影響。”

“你們人類保護動物,是因為動物可以提高人類的認知水準嗎?肯定不是,但你們還是這麼做了,為什麼?基於追求生物多樣性和人類情感的需要,對不對?這是你們現在保護動物的最好理由,那麼,對於相差太大的低等文明,我們是不是也可以從文明的多樣性和人類情感的角度去考慮,這只是以你們目前的認知水準打的一個比喻,如果從深處思考,低等文明和高等文明一樣,對宇宙而言,它們處於相同的地位,並且相互之間,有完全相同的重要性,比如一個大城市的潮人到了一個原始部落,如果沒有部落人的幫助,他想在彌漫瘴氣的叢林中活下去都很難,從這點來說,我們如果把低等文明當成了動物一樣的存在,從而毀滅它們,當我們需要它們而不可得的時候,就是自我毀滅的時候。請記住,每個文明對別的文明都像它對自身一樣重要。”

“那麼,人類應該如何改變自我認知?”

“人類接下來的認知,應該是基於權利的認知,文明有高低,生命無貴賤,所有物種都有生存與發展的權利,人類以其它生命為食物,是一種可恥的行為,這話你們現在還無法接受,但是終究會認可的,人類應該利用科技手段,直接把無機物變成自身的能量,或者通過把無機物轉化為無生命特徵的有機物,再給人類提供能量。人類只有建立了以侵擾其它物種為可恥的觀念之後,才能樹立宇宙一統的認知觀,因為當人類不再侵擾其它物種,人類就是宇宙的守護神,會真正做到跟其它物種和諧相處,並且久而久之,人類會認為這種相處是理所當然的,整個宇宙都應該是這樣,人類就會認為不同文明也應該和諧相處,交流融合,這樣人類在對待外星文明,也就更加具有善意了,這就是我說的認知的善意,如果不秉持這種認知的善意,任何文明都走不遠,甚至還沒有走出自己所處的星球,就滅亡了。”

“依老天的見解,我剛才對人類的樂觀,是不是太早了點?”

“人類目前對同類中的不同文明,並沒有報你死我活的態度,強調的是交流大於衝突,並且人類之間的衝突,很多時候不是文明的衝突,是利益的衝突,或者說是欲望的衝突。欲望的衝突可以通過發展來緩解,比如當我們有唾手可得並且用不完的能源時,誰還在意石油的存在呢?更不會為了石油而相互殘殺了,所以你剛才說的人類短期來看是樂觀的,也跟我的認知不衝突。”

“老天,你說了這麼多,我記不住,你可以簡單地概況一下嗎?”

“認知的善意。”

“人類會擁有認知的善意嗎?”

“不知道。”

老爹望著虛無的老天,突然悟到,肉身只不過是祂曾經擁有的形態,人類只不過是祂曾經擁有的念頭,而現在祂什麼也不曾擁有,形態、念頭,一切都消失殆盡,就連魂靈這個概念,也是別人賦予的。

祂沒有任何東西,任何東西也不是他。

祂是野的史。

CC BY-NC-ND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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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岸江山時間:1984年。地點:強村。人物:若壬 。事件:若壬喜歡寫村裏發生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但是村裏大人物不讓他講這些醜事。幸好,他遇到了Mat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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