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的時候要溫柔》
《降落的時候要溫柔》
妹妹生產的時候，我有幸在醫院產房裡觀看整個過程，目睹了Darren 從產道裡滑出來的畫面，也第一手抱著全身還血淋淋嚎啕大哭的 Alvin。
所以當 Pan 告知她計畫居家生產，並邀請我拍攝生產過程，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雖然我的角色是拍照紀錄，從開始陣痛到寶寶出生，一路下來也成為一個美好的陪產經驗。
懷孕分娩不是疾病，其實並不需要藥劑和醫療行為的介入，越來越多人提倡回歸自然自主的生產方式，在每個產婦了解自己的身體狀況，心理上有充份的準備，在顧及隱私和友善熟悉的環境下進行分娩，就是所謂的溫柔生產。
Pan 住在海外，當地的條件不大適合居家生產，所以回到台灣，在娘家附近租了一間房子作為待產、生產和坐月子的空間。她也做了許多心理上的準備，諮詢有過居家生產經驗的友人，也與許多助產師面談，更是與先生 Bip 溝通，獲得全力支持。在懷孕期間，保持輕鬆的心情，累積正面的能量，積極地與肚子裡的寶寶溝通。
然而，當子宮收縮，陣痛開始，那又是一段艱辛的旅程。
Pan 從下午四點半進入產程，直到次日清晨四點半寶寶出生，在這樣漫長的生產過程中，Pan 痛得累了，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喝口水補充體力，走一走動一動，又繼續用力，助產師和陪產員從旁協助觀察，適時的按摩身體部位舒緩疼痛，從不催促，溫柔的引導 Pan 嘗試不同的姿勢，準備食物餵食。這跟我在醫院產房裡看到的情形大不相同，要不就是陪產的家人看不過去，建議著：快打無痛分娩/止痛針吧，或是產婦的雙腳被架起來，行動受限制，很難施力卻無法變換姿勢，下床走動，只能聽從其他人的意見 push, push and push more。
另外一個情況是當產程過長，例如 Pan 的 12小時，或是我妹妹的 16小時，通常會經歷醫護人員換班，產婦好不容易適應了護理師的聲調、動作和安撫方式，換班後又要再適應，而且還會擔心我的狀況這個護理師會不會清楚？這位新的護理師會不會一樣溫柔？雖然在醫療專業上看來，這種換班的流程完全不影響醫療行為，但那是從醫院的角度，我們常常忽略產婦本人的感覺，人員流動的不安感多少會影響產婦的情緒。而居家生產，助產師和陪產員是從生產前就已經有共識和相互的了解，在產程中提供安心的力量，穩定而善意的陪伴大概是溫柔生產中最重要的部分吧。
說到陪伴，最令我感動的是 Bip。Bip 不懂中文，在產程中我們用中文交談， Pan 也用中文敘述身體狀況，少數時候我們想起來會簡單的用英文跟 Bip 說明，或是請他幫忙搬椅子倒開水等等，基本上 Bip 是處在一個資訊比較不對等的環境。在 Bip 看來，他所能感受到的就是 Pan 痛苦的表情，以及因為疼痛而發出的低吼。但是 Bip 並沒有因此而緊張不安，也沒有焦慮地皺著眉頭，或是頻頻詢問打斷。他知道 Pan 選擇居家生產的初衷，也了解生產過程中會經歷的疼痛和不適，他扮演一個無聲的角色，不試圖介入，卻散發著強而有力的能量，這樣一個寧靜的存在，無疑是一種最大的陪伴和支持。
生產前一天，助產師問 Bip 你緊張嗎? Bip 說有一點，但是我也看了書和相關的文章，書上說這個時候丈夫只能做一件事，就是愛你的太太。所以我只要愛著 Pan 就行了。
最後，寶寶是在浴缸裡降落，Pan 蹲坐在水裡，懷抱著嬰兒，助產師輕輕拍打著嬰兒的背，直到大家屏息等待的哭聲破空而出，剛才痛過的都不覺得痛了。
在醫院生產，這時候醫護人員多半手腳麻利的剪臍帶，處理胎盤，縫合會陰，所有血淋淋的東西一下子就清理乾淨了，小寶寶則是速速量身高體重。而 Pan 抱著嬰兒在浴池裡坐了一會兒，助產師輕輕地按壓Pan 的腹部教 Pan 用點力，排出胎盤，此時臍帶和胎盤仍然相連著，嬰兒和臍帶相連著， Pan 抱著嬰兒喃喃的對她說，這就是胎盤呀，寶寶妳在媽媽的肚子裡就是這個胎盤傳遞給妳好多營養，我們要謝謝胎盤！
用容器裝著胎盤， Bip 接過嬰兒，慢慢地坐回床上，把胎盤放在一旁，經過這一整個夜晚 Bip 的臉終於出現了波動的表情，注視著懷中的小生命，看得非常仔細，口中輕聲呼喚著，我是爸爸喔！
過好一會兒才由 Bip 剪臍帶，接下來蓋小腳印，量體重身長和頭圍胸圍。拓印胎盤的時候助產士跟 Bip 解釋寶寶是如何被包覆在胎盤裡的。這過程非常的輕鬆，Pan 躺在床上神情清爽，試著哺乳，小嬰兒張開眼睛，小手動一動小腳蹬一瞪，趴在母親胸前，偶而嘤嘤發出一點聲音，助產師一面閒聊著一面告訴 Pan 產後護理以及觀察嬰兒的健康狀況。沒有把產婦推回病房的輪子滾動聲，也沒有要把嬰兒送進育嬰室的急切。所有疼痛的開始與結束，迎接生命的歡喜與感動，都發生在這個熟悉的房間裡。
收拾器材行李準備回家，Bip 送我出門時我問他，你現在的感覺很不一樣了吧？
他回說，是啊，當上爸爸心情真的很不一樣，感覺上我的生命正在開始另外一個故事了。
我問他會不會計劃第二個孩子？
他說會呀，而且經歷過這一次，我也不會考慮到醫院生產了。
在天光漸漸明亮的時候，Pan 抱著小寶寶躺在床上，Bip 低頭望著這對母女，如此寧靜平安充滿溫情的畫面，就算我的相機沒能充分捕捉到這一刻，我也會永遠記得。
這一次的經驗，讓我再次感受到女體孕育生命的偉大，也見識到溫柔生產真正溫柔的地方。最重要的是，當我們能夠了解自己的身體，並且選擇自己喜歡的對待方式，充分的自主，也才能放心安心地面對生命降落的時候。
祝福親愛的Pan ，謝謝妳的信任，讓我陪妳度過這個重要的時刻，見證妳的勇敢。
給Bip，一位真正溫柔的伴侶和父親，你將會寫下生命中最美好的故事。
給寶寶，在妳降落的時候，我在那裏，看見溫柔，而妳會堅強充滿韌性的長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