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力量:法兰西学院“不朽者”尤瑟纳尔的东方寓言
玛格丽特·尤瑟纳尔在她的《东方奇观》这本小说集子中,写了一篇关于古中国的故事——《王佛脱险记》(又译《王佛的保命之道》)。
尽管她漫长的一生,作为一名写作者和旅人,足迹遍及了世界上大部分土地,但却从未抵达过中国,最接近也只是日本,但她一定曾长久地吟咏与凝视过有关古中国的典籍与山水画,因而她心中的东方古国呈现出了极致的浪漫、神秘又摄人心魄的美感来。
作为她的读者,心中反复赞叹这位法兰西学院四百年历史上唯一的女性“不朽者“,她笔下的文字如此瑰丽而古雅,又因潜藏在文字之下深沉的哲思和情感而不至甜美流俗,尽显古典文学隽永含蓄之美。
多么美丽的文字啊,带着古老的光泽,古老的韵致,仿佛绣着繁复纹样的汉代丝帛,即使深埋于幽暗地下两千年时空,也未能隐逸其灼灼风华,由此构成出一种关于古老东方的神秘性、哲学性和精神性的境界。
一个寓言
《王佛脱险记》翻译为汉语是一篇仅7千余字的短小故事,这是一篇纯粹的有着浪漫与神秘东方式想象的虚构作品,准确说是一则寓言。
一个生活在汉王国名叫王佛的画家和他忠心的弟子林,在某个莫名其妙的一天,被帝王拘进皇宫里,只因他自幼被父皇圈养在宫闱之内,完全无法接触到任何外面的世界,唯一能够带给他想象的就是那位叫王佛的画家的画作。
皇帝的眼睛凝视这些美丽的画作整整十年之久,在他16岁到来的那天,通往真实世界的大门向他打开了。他以为即将迎接他高贵目光巡视的是与画中的美别无二致的江山、美人和图景。然而,真实的泥泞、残酷和丑陋将他心中建构起来的关于美的一切想象击溃了。他愤怒之极,抓来这位美的创造者,要处死他以平内心受到欺骗的怒火。
这位暴怒的帝王首先砍了王佛弟子林的脑袋,接着对画家进行了一番自身经历的陈述与控诉,最后命令画家,在死之前将他曾遗留在皇宫里尚未完成的一幅画作绘制完整。
老画家镇定自若,一一照做。
他在那幅画面上添补了一些蓝色的细小的波浪,天空中又增添了一些白色的海鸟,又将小舟绘成大船,在刚刚掉了脑袋的弟子林的脖子上画了一条红色的丝巾,林的脑袋与脖子便愈合了,他复活回来,划着浆迎接师傅。而同时,皇帝噤若寒蝉的皇宫大殿和他的那些臣服于权力而战战兢兢的臣子们,已经被蔚蓝的海水淹没到了脖子。
王佛的画完成了,静静地搁置在皇宫大殿的一隅,他与徒弟登上自己画好的那艘船只,荡浆而去,只留下了一条细长的航迹,消逝在平静的海面上。
“画家王佛和他的徒弟林便永远消失在刚刚由他自己制作的蓝天般的海洋里。”
故事以写意笔法倏然而止,仿佛迅疾消失的浪花,留下一丝回响,几抹余韵。
这个虚构的、想象的故事,与其说讲述的是权力与艺术的纠葛,不如说是在讲述一个关于“信念”的事儿。我们宁愿相信这个虚构,相信这个想象,因为我们宁愿相信“艺术永生”的信念。
欣慰的是,故事的结局里,艺术家在他创造的作品中得到了永生。
艺术是有力量的。正因为如此,年轻的皇帝要杀死画家,因为他本人就已深切感受到了艺术的力量——
我的父亲曾经在皇宫中最隐秘的一间屋子里收藏了你的一些画。他认为画中人物忌讳凡夫俗子的目光,因为画中人物不能在凡夫俗子面前低垂自己的眼睛。王老头,孤就是在这些宫殿里养大的,人们在孤周围安排了一种静寂孤独的环境,好让孤在其中长大成人。为了避免凡人的俗气玷污孤的赤子之心,他们让孤远离那些像滔滔洪流似的未来的臣民。谁也不许从孤门前经过,人们害怕某个男人或女人的阴影会伸展到孤身上。甚至几个差拨给寡人的老仆也极少在我跟前露面。昼夜循环,你画面上的那些颜色白天鲜艳明快,晚上暗淡无光。夜晚,当孤不能成眠的时候,孤就总是观看你那些画。
将近十年之久,孤每晚都看着你的画。白天,我坐在地毯上——毯子上的花样图形是孤早就熟记在心的——两只空手掌放在黄绸袍盖住的膝头上,梦想着未来为孤安排的种种欢乐。孤想象着外面的世界:处于世界中心的是大汉王国,像一只单调、平坦,中央略凹的巴掌,蜿蜓曲折的五条大河就像手掌上那些决定人们命运的掌纹。国土四周,大海环绕,海怪出没其间,大海之外,就是支撑着青天的高山。为了想象出所有这些事物,孤曾借助了你的画。你使孤以为大海就像你在画上展示的那样,是一片宽广的水面,海水蔚蓝,一块石头掉下去就变成了蓝宝石;你使孤以为女人犹如鲜花,既会开放,又会合拢,有如你所画的仕女那样,沿着花园曲径,在和风的吹拂下,款步前行;你还使孤以为,那些守卫在边疆要塞里的身材颀长的年轻武士,他们本身就是能一箭穿透你心脏的利箭。
艺术家的信仰是美,皇帝却需要面对残酷而丑陋的现实(遗憾的是他并没有悉达多王子的觉悟),所以他得利用手中的权力首先将他心中的美泯灭,才能安然地当一个皇帝。正因为如此,美的力量愈发彰显出来,而权力却显得那么的慌张不安,极度缺乏自信。
这令人忍不住要思量思量,当读者在阅读一个虚构的、想象的故事时,究竟是在读什么?
美国《国家地理杂志》记者约瑟夫·洛克1930年在黄河上游曾目睹了这样的情形:
沿着河流走了一天,我看见有一个喇嘛,他仿佛是在水中嬉戏玩耍。他带着一个大约两英尺长的木板,木板用一根绳子系着。他让木板在水中漂流,漂流一会儿后,他再将木板拉回来。两个小时之后,当我返回来时,他还在那儿,还在玩木板。木板的背面,有五个铜模子,是用佛教的人物形象装饰了的。通过调查,我发现他在印刷佛教的人物形象。他通过这样做来获得一种价值。它就这样耐心地致力于做这件事,一做就是好几个小时。
将佛的形象印在水上,如此虚幻又如此真切,是想象的永恒寄托和空幻的实地演绎。
印在水中的佛像形同写在水上的字,汉语谓作“浮辞”,与“浮生”相应,无论是权力、艺术或者是人的肉身本体,都犹如水之波纹,不过是作为一种存在的“真实”证据。
正因为如此,这篇简短的寓言内蕴的深刻情感和信念才令人动容:艺术家最终以奇迹般的方式在自己的作品中得到了永生,美征服了权力,艺术的力量在邪恶的世界里得以彰显并取得了胜利。
某种程度上,作品越见想象力,就越能让我们与创作者更加深入地共享对作品的感受。在超越现实的故事中,我们愿意相信并惟愿结局的美好,因为那些美好的结局通常是人类文明史上的哲人、思想者、诗人、艺术家们所共同构想和捍卫的信仰。这也正是作为思想者的尤瑟纳尔文字的厚重之处,她不含混,不闪躲,直抵这个看似梦幻但坚固信念的核心。
——真实,我们在虚构与想象的故事中抵达真实,发现好的艺术和写作中描绘的那种我们愿意它发生的事情,发现与现实坐标相对应的可能性,尽管我们头脑的逻辑和推理时时在小声嘀咕着“不可能”,但我们的情感和心灵愿意让事情“就这样发生”。
观看之道
尤瑟纳尔在这则简短的故事中刻画了三个人物,王佛、王佛的弟子林和皇帝,她也同时让我们看到了好的写作所呈现出的观看之道,无论是隐喻的还是直白的方式,恰如约翰·伯格所言,语言呈现了某种交互关系的尝试,试图表达“你如何看事物的”,并试图发现“他如何看事物的”。
王佛是创造美的人,是艺术家的视角。
他走路很慢,因为要时常停下来,“白天端详蜻蜓,晚上仰观星辰”;为了能更好地描绘一个醉汉而去酒店喝酒,偏着头认真地度量着自己的手和酒杯之间的距离;即使狂风暴雨飘进室内,他首先关注到的是闪电,那一道道青灰色的闪电;他将一簇无人在意的灌木比喻为正在晾干头发的妙龄女郎,而徒弟林的妻子上吊死亡时,他依然要忙着作画,为了呈现亡者脸上那种青绿色彩;在士兵们抓捕他们时,他看出了士兵们衣袖的颜色与外衣的颜色不协调,直到他最忠心耿耿的徒弟的脑袋被砍下时,他虽然悲痛,“却又情不自禁地欣常起他徒弟留在绿石地面上的美丽猩红的血迹来了”……
一个以美为生,以美为痴的人,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近乎是毫无人情的冷血。但尤瑟纳尔要为我们呈现的仅仅是一个冷血的艺术家么?如果这样想来,就大大低估了一位伟大的思想者的灵魂。
艺术家“以美为生,以丑为死”是哲学范畴的问题,康德提出了主观审美观念,他认为,美是一种无意义的喜悦,源于观者的主观感受,而丑是一种令人不悦的感受,代表着审美价值的缺失。尼采则将美视为生命的力量和创造性,是生命力的象征,丑则代表着消极、衰弱和生命力的衰竭。
尤瑟纳尔以对王佛极致视角的描绘,塑造的不是一位艺术家,而是一种艺术人格,是艺术家独特的个性与思维方式,这些特质可能包括了创新性、敏感性、洞察力、判断力、表现力、沉思力等。
艺术人格的形成,预示着艺术风格的建立。王佛的画所呈现的魔力,是一种被赋予了艺术灵魂的表达,具备极大的感染与杀伤力,他令所有看过他画的人都感受到被美暴击的自惭形秽与心碎,这往往也意味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艺术境界。
王佛的徒弟林,正是那个被美所征服,进而被启迪的人。
他曾是一位富家公子,有娇惯他的双亲,并娶了一位商人的美丽独生女。直到他在酒馆遇到了王佛,那位赤贫但带给他全新生命的老画家。
他成为了王佛的弟子,散尽双亲留下的全部家财,为师傅创造一切绘画的条件,直到家徒四壁便与师傅一同去流浪,“因为这里人们的面孔再也不能告诉他任何美或丑的奥秘”。为此他的代价是,年轻美丽的妻子因为无法忍受林爱师傅画作中的自己而胜过爱现实的自己,最终吊死在梅树枝上。林甚至忘记为亡妻流泪,因为他要忙着为师傅调色,以描绘死者脸上的青绿色彩。
林的至诚忠心天地可鉴。
沿门乞食来供奉师傅;师傅睡觉他守在旁边;师傅出神时他替老画家按摩双腿。老人还未睡醒时,“便跑出去寻访那羞怯地隐藏在芦苇丛后的景物”,因为想起头天晚上曾经偷过一块米饼给师傅当饭吃,在以为士兵要抓他时依然担心:明天谁来帮助他师傅涉水渡过下一条河呢?直到在皇宫里,替师傅挡下了砍下的刀,脑袋与脖子一分两地。
他是如何从一个日常流连风月的富家子弟,成为这样一个谦卑近愚的画家的徒弟的呢?
由于老画家的指点,林发现了喝酒的人被热酒的腾腾烟雾晕化的面孔上所具有的那种美,发现了被火舌轻重不匀地舔摸过的酱色肉块的光泽,还有那桌布上的酒渍,状如凋谢的花瓣,现出一种雅致的玫瑰红色。
林提着灯笼,灯光突然时不时地照亮了一个个水坑。就在这天晚上,林惊奇地发现:自家房屋的墙壁,根本不像他以前所认为的那样是红色的,而是像快要腐烂了的桔子那样的颜色。
在走廊里,老画家出神地望着一只蚂蚁沿着墙壁的裂缝迟疑不定地向前爬行,林对于这些小虫子的嫌恶便也顿时化为乌有。于是,林领悟到:王佛适才送给了他一颗全新的灵魂和一种全新的感觉。
他们十分贫困,因为王佛鄙视银钱,只用他的画来换取一顿小米粥充饥。他的弟子林背着一个装满了画稿的口袋,躬腰曲背,必恭必敬,好象他背上负着的就是整个苍穹,因为在他看来,这只口袋里装满了白雪皑皑的山峰,春水滔滔的江河和月光皎皎的夏夜。
……
王佛送给了林一颗全新的灵魂和一种全新的感觉,他为此献出了所有,包括生命。如果王佛代表着一种艺术人格和艺术境界,林则是一种艺术精神的存在,这是艺术创作的灵魂,也是创作可持续的驱动力。
艺术精神不死,艺术不死。林最终在王佛的画笔下复活,恰似这种隐喻。
从王佛和林的人格与关系塑造上,尤瑟纳尔呈现了她心目中东方古国人格特质的神圣性、纯粹性和理想性,正如她在接受《巴黎访谈》访问时所说,神圣感正是生命的本质,但可怕的是人与人关系之中的神圣感却在丧失。
尤瑟纳尔是擅长写帝王的沉思与困惑的,有那部令她蜚声世界文坛的《哈德良回忆录》在先。她以独白的形式,通过对历史细节的挖掘和对人物心理的细腻刻画,将古罗马五贤帝之一的哈德良大帝晚年的心迹写的丝丝入扣,动人心弦,呈现了一个充满智慧和情感的帝国统治者形象。
但在王佛的这则故事中,她笔下的这位年轻的皇帝形象,却是如此脸谱化、如此单薄,他始终充满怨怼。
王佛,你对孤撒了谎,你这老骗子。世界只不过是一位疯狂的画家在空间信手涂抹出来的一大摊混乱的墨渍,它经常被我们的眼泪所冲刷。汉王国并不是所有王国中最美的国家,孤也并非至高无上的皇帝。最值得统治的帝国只有一个,那就是你王老头通过成千的曲线和上万种颜色所进入的王国。只有你悠然自得地统治着那些覆盖着皑皑白雪终年不化的高山和那些遍地盛开着永不凋谢的水仙花的田野。
因此,王佛,孤一直在捉摸哪一种刑罚施加于你才是合适的,因为你的魔法使孤讨厌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而使孤渴望自己未曾获得的一切。为了把你打入你无法逃脱的唯一的黑牢里,寡人决定让人烧瞎你的双眼,既然你王佛的眼睛是让你进入你的王国的两扇神奇的大门。寡人还决定让人砍掉你的双手,既然你王佛的两只手是领你到达你那王国的心脏的,有着十条岔路的两条大道。老家伙,你现在听懂了寡人的意思了吗?
这是一个掌控天下权力的帝王对一个年迈赤贫的艺术家的控诉。读到最后,不免令人想要像那个皇帝新衣里的小孩一样童言无忌:你可真够昏聩荒唐的。
但这话对着这个年轻的皇帝,却轻易说不出口,甚至多少对他产生出一丝怜悯。因为他孤独,他心中已经有了美的存在,但他的身份由不得他,他必须要泯灭美,拔除那令他感到美好的存在,这导致他做出了近乎失智般的暴行来。
他才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人。
这么想来,那脸谱化与单薄的形象似乎又与他如此吻合,因为他的视野太小,小到只有几幅画,以及皇宫那么大的天空,他的心怎么能够同时容得下美与权力并存呢?
“大臣们的朝服全都干了。只有皇帝大衣的流苏上还留着几朵浪花。”
隐隐地悲哀的感受在心中弥漫。年轻的皇帝将用漫长的一生去承受磨灭不掉的美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记,每当他看到流苏上的那几朵浪花。
转译的美学
收录在《东方奇观》中第一篇的《王佛脱险记》,是尤瑟纳尔关于东方意象的表达。自19世纪起,在法国的文学传统中,作家们就在追求异国情调,如夏多布里昂、雨果、洛蒂,乃至福楼拜等,他们在作品中借助异国的风光、习俗、风土、人情以及轶闻趣事,以此吸引和满足法国读者的好奇心。
但在那个时期,他们关于异域的题材主要集中于近东、埃及、土耳其、巴尔干半岛等,而尤瑟纳尔则将异域的视角延伸到了更广阔的东方亚洲地区,她的笔下不仅有希腊的故事、南斯拉夫、阿尔巴尼亚的传说,而且还出现了中国、印度与日本的题材。
尤瑟纳尔的旅行家身份近乎与她的写作者身份齐名,她出生于比利时布鲁塞尔一个富裕的家庭,母亲在她出生仅10天后因病离世,父亲给了她良好教育的同时带着她全世界旅行,使她饱尝旅行的乐趣,度过了充满智性也眼界大开的少女时代。
在她十几岁的时候,就接触到东方的思想与文化,尤其是道家的哲学。她被日本文学的细腻、幽雅和美所打动,读了大量日本文学作品,这也成为后来她在三岛由纪夫切腹自裁后,写了《三岛由纪夫,或空的幻境》这部作品的缘起。她由于无法忍受当时大量关于这位作家的谬论,就决定自己写本书,以真实呈现关于三岛对死亡美学践行的文学意义。
这也间接表明,《王佛脱险记》文字的绮丽读来并不是纯正的汉语言风格,许多读者认为这是由于外国作家对于中国文化的不了解,加之翻译的缘故,所以即使写的是中国故事,读来依然像异邦传奇。
我想,这或许是对尤瑟纳尔和翻译者的双重误解。这篇瑰丽幽雅又有着惊心美感的文字,翻译之精妙、雅正令人沉醉,但它浓郁的和风正是尤瑟纳尔受日本文学影响而产生的,我们在这篇精美的文字中,感受到的是紫式部、清少纳言、鸭长明或者和泉式部等古典日本文学的幽玄、闲寂与纤细的美。
尤瑟纳尔本就没有在这篇的文字风格上抵达中国,她抵达的是对东方古国里人性的思考与探究,正如在一整本《东方奇观》这部集子中,她鲜有对异国情调、异国风光的猎奇,“她所注视的就不是阿拉伯清真寺的圆顶、印度妇女额上的朱砂痣、日本的和服,更不是中国的发辫与小脚……而是东方的精神美,东方的精神力量,异域的风采,异域的精华”。
正是这样带着研究性质的思考,令她的写作充满哲思与思辨,这或许也是法兰西学院这座群英荟萃,以学术著称的机构,向尤瑟纳尔发出邀请的考量。
这部虚构的古汉王国的故事美学经过了日本美学的转译,也因此读来有种说不出的无法准确对应的错位感。但正如日本太多文学家对汉文化的迷恋与捍卫,中华文化也化为了那个岛国的母体文化,我们很难否认,那些关于“一片秋叶,一只碗,一滴露“里动人的心思,是我们文化源头里一种关乎生命品质的表达。
“辞浮世何处洗尘的山樱”(山本常朝俳句)
“正寻找白云和目下之花”(田代阵基俳句)
是异域这些古雅质朴如清风般的文字,令我们重新审视与回望自己的文化,令我们更有回到原典性文本中的渴望,去真切感知古老汉语言的典雅和优美。
“不朽者”
当同样写出了不朽的《恶之花》的可怜诗人波德莱尔(诗人遭受了身心的多重打压与厄运),以近乎哀求的方式请求法兰西学院的院士们投票给他时,尤瑟纳尔以拒绝太失礼而接受了这所举世闻名的学院四百年来向她这第一位女性发出的邀请,但她拒绝穿院士服——
“我的天鹅绒长裙和披风都是伊夫·圣·洛朗设计的。我也拒绝了惯常的佩剑作为礼物,但我接受了有人自愿捐赠的一枚哈德良时代的金币。”
当人们请她对女权主义运动做出评价时——
“它提不起我的兴趣。我对这样的运动抱有恐惧,因为我觉得一名知识女性配得上一个有智识的男性——只要你找得到——而一个愚蠢的女性和愚蠢的男性同等无聊。人性的邪恶在两种性别中的分配几乎是均等的。”
当有人问她自从当选为法兰西院士后被文学世界奉为宠儿,是否融入了巴黎的文学圈时——
“我不明白‘奉为宠儿’是什么意思,而且我不喜欢所有的文学圈子,他们代表着错误的价值。只有一部分工作和作品是重要的,它们一定是远离‘圈子’,在那些‘世界’之外。”
这就是尤瑟纳尔,清醒、独立、自主。即使荣誉如山峦堆满双肩,她也并不踉跄。她作品的思想与厚重,使许多男性作家,使一些拼搏好手望而生畏,人们于是只能去理解与尊重。
张炜老师在关于尤瑟纳尔的评论中说:
“我们期待着自己的民族在现在或者是不太遥远的将来,能出现一个类似的人物。我们是指这样的一位女性,有尤瑟纳尔般的强力、博大、放松和自由,有她那样的自信和自主,没有什么力量可以伤害和磨损她。她自己茁壮地生长和成熟,完成自己。真正的艺术是没有性别的,眼前的老人就是一个最好的说明。但是读者的眼睛会看到她的性别,会从性别的区分中寻到自己特异的尊敬。”
这何尝不是我们心底的话呢?
(玛格丽特·尤瑟纳尔 / 著,刘军强 / 译,漓江出版社 1986年版)
在茫茫夜海上,每颗火光都显示了一个心灵的奇迹。幸会,同频的你!
- 来自作者
-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