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小四”：喊出口号的那一刻，我没有恐惧，只有平静
2022/12/07
整理 / 林十三
编辑 / Echo
27号那天的经历对我来说完全是一场意外。
这本是安排好的如常周末——下午看电影，晚上约朋友一起吃个晚饭。不一样的是，我知道了昨天晚上乌鲁木齐中路发生的悼念，知道上海的朋友们喊出了“习近平下台”，知道了那张空白A4纸的存在。
我决定去看一看。
乌鲁木齐路中路是与安福路交界的一条路，中午去吃饭之前，我打算先经安福路去一下昨晚悼念的场地。还只是中午十二点，安福路上已经是一排十几辆警车，大批警察则聚集在安福路和乌鲁木齐中路的路口处，人们已经开始在路口的四角聚集。
我没有留下，而是按照原定计划吃饭、看电影，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三点多。也是在这个时候，我在网上看到了那条流传比较广的视频，原来在乌鲁木齐中路的路口，人群已经和警察在对峙，高喊“丢人，放人”。
再想走回中午的路线时，安福路的路口也已经被封住了，只有街上的居民可以和警察交涉一番，在证明身份之后进去。记得有个阿姨甚至给警察看了手机上的收货地址，以证明自己住在安福路。此时，安福路上又来了超过十台的警车，街道上几乎堆满了警车。
这意味着我从安福路进入乌鲁木齐中路已经不太可能。我决定尝试从旁边的五原路绕过去。意料之外，五原路上没有任何警车或是警察，反而是让我觉得诡异的一幕，五原路上一如既往，咖啡店、餐厅、水果店通通正常营业。而在道路尽头，是此起彼伏的抗议口号。
路口处在僵持状态。围绕着乌鲁木齐中路的入口，人群围满了这条路和五原路的交叉路口，警察则在入口处开始延伸，站成一排阻止人群进入。
喊得最多的口号是“放人”，因为昨天晚上的悼念现场，警察在乌鲁木齐中路抓捕了不少人。还有就是唱国歌和国际歌，有人喊“打倒法西斯”，有人喊“不要核酸要自由”，有人喊“为人民服务，人民警察为人民”。除了放人，我感觉人群其实并没有一个清晰的诉求，好像每个人对于这次抗议的理解都是不一样的。我不止一次听到，旁边有好奇的路人来问“这是在干什么”，有人回答“悼念乌鲁木齐火灾的受害者”、有人回答“反对动态清零”……
说实话，可能连我自己也没有。但这或许也并不重要。我也会在想，是不是我们坚持喊十天、二十天，警察就一定能放人？动态清零也会取消？但来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工作，我们有可能坚持下去吗？后来觉得，无论结果如何，我们能够站在这里，公开地一起发出自己的声音，就已经在创造历史了。
一开始喊口号的时候，我还犹豫了一下，直到开始喊了两次，我才跟着喊了起来——这条街上有那么多人在一起，你就会想和TA们站在一起，为什么不加入呢，你都在那里了。我本来以为自己会很恐惧，毕竟这可能是一个年轻的中国人此生仅有的体验，没想到喊出口之后只有平静。
反而是当旁边参与者的镜头对过来的时候，我下意识的闪躲，让我产生了极大的羞辱感，我为什么要躲开？一开始我甚至也不敢像旁边的人一样，拿出手机记录今天发生的一切，生怕被警察注意到。但很快我意识到，拍到自己又如何呢，拍警察又如何呢，这是在场的我们都会做也应该做的事情，这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记录。
后来再出现的惶恐，是手机快没电的时候，那是一种极不可控的感觉，我会不会失去和外界的联系？那一刻我只能紧紧抓住身边朋友的手。
我来到现场之后，人群和警察大约对峙了两个小时，期间警察开始用高音喇叭重复播报一段语音，“公安机关提醒......聚集行为.......以对公共交通造成影响......公安机关将采取必要措施。”另外的征兆是，从五原路过来时看到的“诡异”也终于消失，店铺开始关门，只剩下稀疏的行人和居民。
警察很快开始驱逐。
至少数十名警察组成了人墙向前推进，人群开始被逼退到五原路上，不过整体推进的速度并不快，人群在向五原路撤离时，还不时会唱起国际歌和喊“打到法西斯”之类的口号。讽刺的是，当人群被推离到五原路的一头时，反而因为靠近常熟路地铁站，吸引来了更多路人的好奇。有人开始离开，有人继续加入。
七点左右，我离开了现场——一个小时后，常熟路地铁站被封。
晚上还是和朋友按计划吃了饭，但心思早已不在饭桌。我想起了离开之后，我和朋友在路上聊天的时候，一边说话一边骂习近平，这在以往是很难想象的一件事。这可能就是公开表达的力量吧。当我进入人群，当我们走上街头，这股力量是会传递的，也一定是有意义的。这本来就是我们最基本的权利。
第二天是周一。周一上班是一件很不真实的事情，把我拉回真实世界的，是等电梯的时候，后面有人在聊昨天在抗议现场的经历，不过是一座普通的写字楼，一部普通的电梯，参与的人原来就在我们身边。
那天我几乎没有工作，一直在悄悄地做复盘，想着留下一份记录，也想着，或许下一次我可以做得更好。只是也会想，这天晚上之后，这场抗议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我们又能做些什么，才能让它不是唯一的一次？但总之，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一定会去，因为Ta们就在那里。
紧急关注：
近日中国多地有曾参与白纸运动的公民被警察带有问过，据说仍有部分情况未明，距离他们被限制人身自由已经超过48小时。我们呼吁大家持续关注他们的情况。另外，应对紧急情况，我们特别制作了一份《针对警察上门及防止被电子取证指南》。如果你有相关风险，希望这本指南对你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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