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工拉拉：我是很穷，但我做定了同性恋！【让我们看见工业区的性少数群体05】

做同性恋的成本是很高的。这里的“成本”就只是钱。当然比如社会舆论压力等其他成本也很高，但“钱”总是特别突出的。作为拉拉，特别是三十岁以后的拉拉，没有钱基本上是搞不下去的（指停留在社会的底层，除生活必需品以外的消费力趋向零）。

我曾经主动接触过一些“社会底层”的女同，比如在广州石井的一些电子厂，粤东潮南的内衣厂，在里面工作的女同也有一些，大多数年轻，对未来抱有着一份期许：“有一个女朋友，远走他乡，生活安详”。当我把这些故事跟坐在CBD里朝九晚六周末双休的圈内朋友分享时，她们当中有些人甚至会有轻轻的质疑：“这些地方，应该不会有拉拉吧？”

小王，30岁，广州电子厂普工

你是怎么来到广州的？

小王：我是广西人，知道自己是拉拉以后，就觉得一定要出来。

你现在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小王：我们是一周休一天，一周休两天。已经做了快两年了，厂比较大，不会那么容易倒。平时都要上班，周末就在家里做饭，有时候会请一些朋友一起来我家吃饭。

圈内交友方面？

小王：会在qq上认识一些les，我聊q的时候都是在上班间隙的时候。不上班的话，就会跟她们一起玩。一起出去玩，或者我做饭请她们吃，大家是朋友嘛，就不计较那么多。每隔一段时间，还会约出去旅游，上次还一起去了厦门。

有女朋友吗？

小王：以前还比较积极点，现在看得比较开，随缘吧，该是我的总会是我的。

以前比较积极是指？

小王：多去参加一些聚会啊，认识到不错的也会聊得比较多，之前也谈了一个，慢慢就吵起来就分手了，我对待感情还是很认真的，但是她比较小，不适合过日子吧。

不合适过日子是怎么样的？

小王：谈恋爱我还是挺照顾人的，我跟她在一起，房租什么的大头都是我出，我也没想过跟她要。后来她没工作了，要回家一段时间，我当时本来就没什么钱，但还是先给了她，然后刚好第二个月发工资又比较晚，我就过得比较辛苦啦。不过我们分手不是因为钱，主要还是性格不合。

出来工作这么久，有觉得现在手头比较宽裕？

小王：还好，一个人过还是挺够花的。去年生日的时候给自己买了一个拍立得当生日礼物，这是去年给自己买过最贵的东西了吧大概，那时候感觉自己还是可以的。

想过换其它工作吗？

小王：我之前做过其它的，以我的条件（没学历没长相）其实做其它的还没做这个收入高。

遇到过跟钱有关的比较窘迫的情况？

小王：比较早以前了，有一次我领导买了一只新的苹果手机，我拿过来就摔了。屏幕裂了一个痕。当时月底，身上没什么钱了，原装的要一两千块，真是不知道怎么办。不过还好我领导人好，后来拿了工资以后，赔了他五百块，他也没说什么。

工作压力大吗？

小王：工作忙的时候比较大，感觉就像上战场，连续一个多月都没有休息过，不过加班会有多一点奖金。最近厂里单不多，但休假也多了。

有想过转直吗？

小王：没有。这条路很辛苦，不过我是不会结婚的。

下一步的计划？

小王：至少做完今年吧，存点钱。一直想创业，但也没想好做什么，之前想开淘宝店，我有货源啊，不过推广太麻烦了，不过总不会这样一直打工吧。

小洪，21岁，电商公司方案

你从几岁开始工作？

小洪：刚满17岁不久吧。还能记得其中五份工作。其中一份是给一个卖唱片的网站做录入，每天把唱片上的字打进去，扫描封面封底，每天可以录进百把张唱片吧，剩下还有时间就是填快递单。其实这份工作很短，就干了两个礼拜我就被炒了。当时老板娘有个朋友来做客，老板娘很大声地说“现在的大学生出来也就是1000块的工资啊，干得还累。”其实就是说我干的活简单，拿的钱也不少，因为我当时工资也是1000块。我那时傻的很，不懂怎么跟人打交道，除了干活基本不敢说话，所以难怪别人不喜欢吧。

  最高和最低的收入分别是多少？

小洪：800~2800，现在是底薪2800，不过少的时候有三百到五百的提成，多的时候也有到四千块。

你的收入怎么分配？

小洪：我们公司包住，省了不少钱。其它的，和其它人一样吃吃玩玩，也存一些用来报自考的，拿到学历证以后换工作进大点的公司。

出来工作是家里要求还是自己选择？

小 洪：是我自己选的，我老家真的是个好小的地方，还有小学毕业就出来工作的，十来年前的事了。我还算好，还读了两年中专。你要是不读中专，就初中毕业出来工 作，要么就嫁人咯。我肯定是不会嫁人的。要不是想找女朋友，我可能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的。我们家那边，你要想别人给你介绍工作，就只能去卖衣服，或者进工厂 （好像现在有些比较辛苦的工厂都有四五千了），那个好累的，我卖过两个月衣服，一个月就休息两天。我又特别内向不敢开口，完全不适合我。

怎么理解“要不是想找女朋友，我可能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的”？

小 洪：在我老家怎么可能找得到女朋友，“同性恋”都没多少人听说过吧，我那严格来说就是一个村。前两年我有加一个我们老家那个县的LES QQ群，就几十个人。大部份跟我一样是飘泊在外面工作的，要么是还在读初中的。出来的都不想回去了，找不到女朋友啊，被发现会被当异类，水平完全不一样。

找工作遇到过什么困难？

小洪：超多，我做了十来份工作了，第一年就做了七八份，都是做不长久就被炒或者炒了老板。然后面试，面了几十家，后来完全不敢挑，谁要我我就去。整个人超没有自信，觉得活得好累啊，每天都像木头一样。

出来工作以前的计划是怎么样的？

小洪：有独力的经济能力，不依赖家里，能过得自由一点，有个相爱的女朋友。

出来工作以后你感觉到的最大的“差距”是什么？

小 洪：就是……大家说的“穷”不是一样的。比如有些人，明明生活的很好啊，她们买不起iPhone什么的，还可以刷信用卡，还可以问家里要。但是我不行，我 的穷，就是现在已经是我拼了命才争取到的最好的，但总是还够不到别人起点线的那种穷。以前参加一些les群聚会，人均不到一百的ktv，我不太敢去，因为 我身上是常常一百块都没有的。可是我家里人又觉得我找了一份“打电脑”的工作，很了不起。

你有过想要“放弃”性取向的时候吗？

小 洪：有有有！就头一年工作的时候，觉得人生为什么这么艰难，有一次又失业了，走在路上路过一个酒家，看到上面招聘服务员，好像是1800+提成，当时就想 进去应聘，那时候我的工作最高就1500了，你看人家还有提成！然后我看着看着就哭出来了，就想回家找个人嫁了算了。现在都要活不下去了还搞什么搞同性恋。

有女朋友吗？

小洪：没有，之前和同城的Q群里有认识一个，谈了一年了。性格不合就分手了。

小李,25岁,广东二线城市行政

你从几岁开始工作？

小李：18岁开始工作，换过五份工作，大概都是行政工作，只有一份是服装店销售。

最高和最低的收入分别是多少？

小李：800~3800，还是好低。

为什么18岁就开始工作这么早？

小李：因为读的是中专，地方教育资源匮乏，只有顶尖好学生才能上高中，我并不是。中专读了行政管理，一个合适女孩子的专业。一毕业就做了财务工作，后来去了一个大城市，发现这样的学历并找不到什么。

“这样的学历并找不到什么”是什么情况？

小 李：小城市里面，毕业一个礼拜就直接进了一个大公司里面跟着一个会计师学习。面试是吃饭，入职之后虽然打杂但是比其他应届大学生接触学习的机会多很多。关系就是父辈在小城市里面一辈子积攒的利益关系吧。去到省会城市，面试了三家，投递简历都会选一些小小的公司，面试的时候说不来几句，对方都会很有礼貌，说会考虑考虑，再做通知。然后就不了了之。当时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

小李：学历不行，粤语不会，普通话不准，打杂几个月知道专业知识薄弱，因为休息几个月人状态低迷没有自信。

让你明显感觉到“差距”是什么样的？

小李：初来乍到，寄住在姐姐家，身无分文，零收入，出门跟着姐姐的同事朋友出入各种消费场所，打个车几十，看个电影要80，普通吃个饭几百，他们背个相机上万，看个音乐会680，再想到之前月收入1100，当时感觉自己没有希望了。没钱别说搞同性恋，过日子都不行了。

当时你有想“放弃“性取向吗？

小李：有，因为穷就没有任何你个人地位的事情啦。

那你什么时候好转起来的？

小李：又是经介绍做了服装店销售，每天站住十个小时，在人流如鲫的商业街看了很多很多人，有了收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徒步什么的。

你的金钱观发生了哪些方面的改变？

小李：现在有什么能力花什么钱，但是不会一直这么穷，有人就是只买18的t恤，给她夸68的有多好，没用。现在在存钱是想去报读专业培训，注册会计师的培训，好贵，要12000。

读中专的时候，计划未来是怎么样的？

小李：读中专的时候是16岁吧，计划是可以有一个女朋友，远走他乡，生活安详。

当时已经有在接触圈子？

小 李：大概是17岁开始接触所谓的拉圈，小城市里也是很多，多数是学生，每天谈情说爱耍浪漫。有时候遇到年龄大的发现也是一样。好像搞同性恋除了谈恋爱就没 有其他的事情了。现在很少联系，大概是时常感慨命运不公时运不济，时常换工作，攒钱过段时间就休个长假，玩够了再开工。生活或许不是很轻松，但是算开心吧。

如果你当时没有出来，你觉得自己？

小李：我大概是翻不出父母的五指山吧，可能现在是在家相夫教子也不一定哟。我还是喜欢我现在这样。一直在进步，就算很慢，但是会有变得更棒的一天。

结语

没有。这条路很辛苦，不过我是不会结婚的。

现在都要活不下去了还搞什么搞同性恋。

有，因为穷就没有任何你个人地位的事情啦。

这是三位女工拉拉朋友对“有想‘放弃’性取向吗？”这种问题的答案，事实上，无论贫富，性取向是无法改变的。即使她们暂时选择“不搞同性恋”，那也不代表她们的性倾向就因此由同性变为异性了，就变“正常”了，同性恋本身就是一种正常的状态。只不过由于我们的社会过去因为很少接触、理解同性恋，才觉得这个群体是不正常的。这是社会的问题，而不是同性恋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