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尽头在哪里?在一辆辆大众汽车外的曹安公路6000号
新年第一天,微信公众号上海市民生活指南 提出了个有趣的问题:上海的尽头在哪里?
襄阳南路的阿姨眼里,两百米外的建国西路就是上海的尽头;南昌路的爷叔心中,南汇滴水湖是那个尽头,这也是大多数人的答案。当然也有不那么地理意义上的尽头:“(医学院路)伊一头连着老早的上医大,一头连着中山医院老早的太平间。”
为了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去了上海的西北角看了看——
去上海西北角的嘉定,地铁11号线并不是唯一的选择。向外延展的高铁线在上海的边缘设下了名为安亭的车站。有趣的是,安亭并非只是一座车站,而是由两座相距仅仅两百米的车站所共同组成。北侧高架上的是沪宁城际铁路上的安亭北站、京沪高铁则在一旁高速通过,没有停留。南侧地面上的安亭西站则位于沪苏通铁路上,在离开上海前,沪苏通铁路一直与京沪普速共线,以充分利用上海市内的既有铁路空间和普速列车车次减少的空闲。
安亭西站后,这条2020年贯通的沪苏通铁路将向北离开京沪铁路,经张家港跨过宽阔的长江抵达对岸的南通,令曾经只有轮渡能通达的南通与上海“天堑变通途”。离开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土地后,沪苏通铁路其实已经与京沪铁路分离,形成一种“四线铁路”的样子,即沪苏通的上下行线在左右包裹住京沪铁路线,因此安亭西站作为一座通过式车站,两座站台间足有六条铁轨也就不足为奇。
从天桥向北望去,两百米外高架铁路上的安亭北站近在咫尺,右手边的水泥场地上,上千辆的大众牌轿车被整齐的停放,等待着通过公路和铁路地送到全国各地的消费者手中。
1978年,百废待兴的中国迎来改革开放,政府极度迫切地希望振兴这个落后国家的工业。就这样,时任第一机械工业部部长的周子健受命前往德国,希望与奔驰公司探讨其进入中国的可能性。然而抵达德国后,周子健却发现街上的奔驰车并没有像想象的那样众多,更多的是大众汽车,这令对汽车工业缺乏了解的周十分震惊。
率领着中方考察团的他立刻跳上了去往大众总部沃尔夫斯堡的火车,连门口的警卫都震惊于一个国家的部长步行来到公司时,中国政府与大众的对话正式开始、这个古老国度的汽车工业现代化也终于迈出了那微小而坚实的一步。
谈判六年后的双方终于达成协议,1984年的人民大会堂中,时任中国国务院总理的赵紫阳与德国总理科尔共同出席双方合作签字仪式:大众的中国首家工厂将在生产上海牌汽车的工厂——“上海拖拉机汽车总公司”工厂所在的嘉定安亭进行建设。
上海西北隅的嘉定区直到1992年都名叫嘉定县,而更“偏僻”的安亭镇则更是黄埔老克勒眼中下只脚中的下只角。工厂首任的副总经理、来自德国大众总部的最高领导者马丁·波斯特在其回忆录《上海1000天: 德国大众结缘中国传奇》中这样描述他第一次来到安亭的震惊:
我坐着出租车从上海市区出发,前往其西北部30公里之外的安亭,嘉定县一个所谓的工业区中的一座村庄。由于路上的自行车、水牛,加上本身的路况,车快不了,我们在路上就花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在路边,我们看到的是农民在稻田里劳作。我们的车也顺带给农民们特意铺洒在路上的稻子脱粒。
窗户漏风。那条满是沙土、未经夯实的道路从厂区中央穿过。室内不仅与室外同样潮湿,而且还同样阴冷。没有暖气。我觉得,这一切似乎被如此荒废,可以说是到了被拆毁的境地。这根本无法想象,某日如何从这样衰败的厂房,生产出来哪怕只有那么一辆我们可以勉强认可的轿车。
有那么一刻我呼吸停止: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些落伍的厂房,脑子一片空白。难道这些遍地尘土的简棚陋屋,就是一家汽车制造厂?就是在这种地方,大众要联合中国人一起造车?然而,望一眼公司的招牌,证实了我的确没有走错地方。
当年本设计年产量三万辆桑塔纳,都被人们认为是天方夜谭的上海大众,如今的产量已经翻上了数十倍,仅上汽大众本厂年产量便达到了惊人的两百万辆。呼啸的高铁行驶在南翔与安亭间时,窗外满眼尽是高大的白色厂房、间或的空地上停满着刚刚生产出来的汽车,众多的高压电线随着铁塔从远方而来,为这座超级工厂源源不断地输送着能源。
搭上车站门前的接驳公交车去往安亭市街,有趣的是,直到上海西北方向尽头的这里依旧沿用着上海对街道的命名方式,即使用中国对应范围地名命名路名。不过似乎命名的人只知道这些地方在新疆,而不知道这些地方在新疆的位置——以地处乌鲁木齐旁北疆的昌吉州命名的昌吉路与以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的南疆县城墨玉命名的墨玉路相交,多少有些贻笑大方。
然而也并不是所有以新疆地名命名道路都位于嘉定,比如以东疆的哈密市命名哈密路却位于长宁区、以省会命名的乌鲁木齐路则与淮海中路相交,身处闹市中的徐汇区。
连接新疆与青海唯一的一条公路:315国道在省界上的检查站宛若一座海关,检查着往来车辆与乘客;而连接黑龙江与内蒙古两省的204省道/216省道的省界则要简陋上许多,原始针叶林间的公路上只见竖起来一座拱门,没有任何检查。
江苏与上海的省界安亭这里则介于二者中间,曹安公路6000号上的“上海安亭公安检查站”不限制人流但会对车辆的安全、对跨省的动植物安全进行检查。然而众多的检查只对车辆有效,对于非机动车和行人则网开一面不去,可以随意地出入。从行人通道跨过检查站不过几十米,一块不大的写有“上海界”的蓝底白字牌子被竖立街旁,不去仔细的找或许根本就看不见,这里就是上海的边界了啊。
通往市区的地铁11号线和北侧的铁路恰好夹住了安亭镇,已经高架在地面上的地铁却没有停下脚步,跨越了省界继续向西,去往江苏省昆山市的花桥。
再过上一年,昆山的轨道交通S1线路将会贯通,从上海地铁借助其中的昆山地铁直接可以到达苏州地铁上去。跨越省界的11号线不仅是全国唯一一条跨省地铁、更以其超82公里的运行里程,成为中国乃至全世界单线里程最长的地铁。
亮眼的世界之最外,则是一个人人都想有自己房子的梦想。在上海市的最后一站安亭,我登上了去往江苏花桥的列车,列车飞快地跨越了脚下的检查站以及小小的省界牌,没有一丝的犹豫。身着西服的推销员拿着楼盘广告纸,从车头走到车尾,口中念叨着:“上海地铁沿线房、一万二一平...”,窗外,如水泥森林般的楼群在土地上耸立,那么的簇新而不真实。
关于上海大众的历史,这期由第一财经周刊制作的播客节目要比文中提到的那本《上海一千天》生动与简洁,而且从商业的角度分析了上海大众在中国成功的众多原因,不妨来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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