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手记
九月了,夏天过完了,在创作上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做。毕业之际的感慨还没来得及酝酿成熟,就马不停蹄地成了社会人。不痛不痒地上班,下班回来没时间emo,有时候直接睡过去,就这么把夏天过完了。
公众号还在时,八月的连绵词是《夏日惶然录》,而9月1日属于《北风从今夜开始吹起》,而今它们消失在赛博洪流中,只剩下标题,或许有一天会根据模糊的记忆将它们复活,但不啻于谈迁之手。幸好,如之前所说,戏剧性地在更严苛的环境下存活了几篇。
这篇是本科毕业时写的,也就是在回忆里闪闪发光的2018年夏天——尽管后来知道这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还记得当时引起了很大的共鸣,说不定是之最,可能真的很真诚吧。有缘结识的诗坛新星还曾highlight了结尾。3年后,的确几乎“送别了所有人”,“在北方难以启齿的话”也早已淹没在海浪里,无疾而终。我在3周年复刻版里写:“3年后,有人去了杭州,有人去了阿拉斯加,还有人已从杭州去了阿拉斯加,总之都是离开了南京,从此没有人和我说话。”另一个时代注解是,3年前的这首配乐在3年后已经消失,只能将mp3小窗投递给再次共鸣的“丢掉饭卡”的朋友。
上班后,果真“到生活里去了”,说这话的xiaoliu已成为保险销冠。阴差阳错的命运使我遵循了他的寄语,“离开南京吧”,离开伤心的后朋之都。毕业之后又短暂回去一次,作了漫长的告别,却还是不够。果真是离开了才知道它的好,然而这又是距离产生的滤镜罢了。江北生活自然是不属于我爱的范畴的,但江两岸的二元记忆仍然在深处糅合,变得如此美好,“也许要哄骗我一生,使我时时反顾”。
写完这些,看来还好,思想微光还是没有熄灭,每每想起这些,内心还是会颤动。看来还没有真正到生活里去——虽然也不可能再出来就是了,而这一点点,大概也已经足够。
2023.9.3 跋
他睁开眼睛,梦境里荒唐的片段一闪而过,货架陈列厚重典籍的便利店,电梯、船舱、凶杀案,不知扮演哪一方的迷宫追逐。时间明显过早的第一个闹钟不知是何时掐掉的,他看到下铺那位背包站着,似有预感地回头说得赶车去了。简短地道了别,他在第二个闹钟欲响之际迅速一划,闭上眼睛。
一个小时后起床,刚才的梦收了尾。他看见下铺的凉席原样铺着,好像只是出去串个门,马上就会回来一样。一些情绪将起床气冲淡,后来他觉得这是与前几年看太宰治的残篇《Goodbye》时同样的情绪,想要看后续情节,结果翻开是一页白纸。如果见到的是一张空床板该多好,他想。
厕所的门轴断了,他费劲地将门整体移开,这个时候报修也没用了,就像前几天有人把四年未丢的饭卡丢了一样。他有些悲伤,通常来说这种感情应该出现在睡前的一小时内,昨晚不应该看《暴雪将至》这种丧爆了的电影,上次看到这么惨的主角还是在《银翼杀手2049》,影片都是以一场大雪结尾。
主角姓余,多余的余,一个被时代抛弃的人,在十年后又孤身一人,与他现在的处境一样。于是他断定,高等天气学是一门残忍的学科,这一届硕士也是一个冷血的物种。如果没有他们坚持的考试,他本可以回到故乡逃避这一切,后知后觉,他失去了这样的机会。他需要坚持到去北方的那一天,那时他想把一些难以启齿的话说给某人听,然后做一只猫躲进薛定谔的盒子。
他有一点点哭泣的冲动,幸好这一点点是可以驱散的。“丢人”,昨天离开的朋友说,因为他的一句“再见朋友”而哭泣了三站路。这位不善与人相处的朋友后来在讨论组里说,本以为四年都不会读懂他写的东西,“突然就共鸣了,人生真奇怪啊”。这个讨论组原本是为注定告吹的毕业旅行准备的,他合上消息,将讨论组名改成了“后毕业时代”。事实上除了那位,大家仍然留下继续给老板打工,生活本该没有波澜,实在想去别的城市见面也就去了,那么何以至此?
他忽然发现这世上的确存在一些内心活动必须撞击到每一个人,不以时空条件为转移,譬如今日种种,这是在信息如此发达的时代仍然留存的拓扑结构。他想起遥远的往事,那时的人们所经历的一切悲欢都能传到这里,如契诃夫自己最钟爱的《大学生》所写,过去同现在是由连绵不断、前呼后应的一长串事件联系在一起的,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他于是幻想自己是苦寻弹子球机的那个青年,在幻想与现实之间送别了所有人,在初冬的澄明天空下听着黑胶,回忆起每一个被别离塞满的夏天。
2018.6.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