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四面牆，不如推倒它

第一天
有沒有一段時間或經歷，讓你重新審視對理想人生的定義？例如你以為自己一直期待的東西，得到了、或接近了，卻發現自己並不想要？

好像對理想人生從來都缺乏具體的想像，活得朝不保夕，信奉沒有期待就不會有期待落空。及時行樂的代價是快樂變得太過短暫，輕輕地掃過就墜落。想要延長或維繫一種安穩平和的生活狀態，除了澆灌一顆強大的心臟，還要真實地處在一個安全的環境。

曾經堅信我的完美生活將會被環繞在四面精心妝點的牆內，現在看到牆這個概念卻只能想到「囹圄」。

四面牆，一面做書櫃，一面做專輯展示架，一面做拼貼，剩下一面是窗戶。小時候很篤定也很用力地幻想自己長大後的家，希望它一定要長成這樣。

一切都源於兒時的小房間。貼滿海報、照片、明信片，讓美好的舊相、摯愛的歌手、朋友的字句包裹這個空間，再往cd機上放一盤久聽不厭的專輯，躺在床上能夠發呆一整天。從出生起從未搬過家，這十四平米是地球上最讓我感到安全的地方。

如果生活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真的可以嗎？上大學離開家前的幾個日夜，推了所有的聚會只為一個人躺在這個房間的木地板上，看著空調吐出薄薄冷氣，看著些微斑駁灰暗的頂燈如何在我的視線裡變成一輪月亮。寰宇間只得一個月亮，無論在海角天邊，每個人都看同一輪月亮。這是自我安慰嗎？是寄託想念，還是一種妥協？

也記得某次假期後離家前很傷心地寫，我哪也不想去，我只想和我的小房間好好相處。如果它是一個抽屜，我可以把它從父母的房子裡抽出來插入地球上任何一個我即將常駐或短居的地方，那這就是我的完美人生。

又好多年過去了，去年真的來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像夢一樣的生活徐徐展開，到今天都常常懷疑它的真實性。這樣好的生活，真的是我在過嗎？為什麼一切看起來這麼「完美」，我卻還是沒有開心。租屋算寬敞，一直以來對獨居公寓的想像算是超額實現了，它似乎很配得上被稱作我完美人生的巢穴。當初安頓下來的頭晚就在牆上貼滿從家帶過來的照片和海報，之後的某些夜晚關掉大燈點亮星星燈串靜靜坐在沙發上，竟也有安心的感覺。

但永遠都覺得少了什麼。新的居所有三面牆貼滿了，是因為還少了一面嗎，還是其實根本一面都沒有貼滿過。離家的時候大幾十張專輯最終還是一張都沒帶走，也意味著無論去哪，那個新地方都不再有熟悉的旋律環繞遊走在牆體內保護我了。在新地方買到新的書後第一個想法也還是「怎麼把它運回家」，然後就是「擺在床頭、書桌，還是書櫃好呢？」遠方的小房間裡那個書架早已滿滿當當，似乎和那個空間一樣不能再承受更多的重量。

流了很多眼淚，但願那些記憶沒有重量。

困於四面牆不如推倒它，妳長大了，可以行出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