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十年（2010-2020）銷售稅簡史
最近在瀏覽一個太陽能組件方面的專業網購站 https://shopsolarkits.com/ 時，赫然注意到站首的大字 「*No Sales Tax On Most Orders - Ends June 30th, 2020*」到這個六月底就要徹底結束網購無銷售稅的歷史了。
想一想在美國居住十多年，也在美國網購十多年，自從大約十年前注意到銷售稅方面的差別後，就開始有意識從網絡購物、或者精心選擇稅率較低的地方城市、或鄰州的銷售店家來省錢，這方面倒是可以寫一篇從個人角度注意到的十年銷售稅簡史。
與其它國家的商店標價已包含銷售稅所不同的是，美國的商店標價是不包含銷售稅，直到收銀臺付款時才知道加上了銷售稅之後的總價。那麼銷售稅 (Sales Tax) 究竟是多少百分比呢？這個還真沒有統一的答案。具體取決於所在地址。對於實體商店就是商店所在地址。
美國沒有聯邦(全國)範圍的銷售稅，也就是國稅局 IRS 並不從銷售行爲上收稅。而收銷售稅的是州、縣(County)、以及市政府。取決於各州法不同，比如 Oregon, Montana, New Hampshire 是全州範圍無銷售稅的，這也就是爲什麼 俄勒岡州 波特蘭/Portland 成爲了最爲熱門的購物之都。而加州、紐約這些人口密集之地也往往銷售稅的比例高。具體對於加州而言，州法定義了州政府可以徵稅的範圍，以及最低額是 7.25% 、同時允許縣、市政府層面額外加征，但總計最高不得超過 10.5%。通常來說市議會可以通過法案加征稅額來支持本地的額外開銷，比如較好的公立學校等等；南加州 Arcadia 這個城市有很好的公立高中，這裏的總銷售稅額是 10.25% 其中包括 州 7.25% 洛杉磯縣 2.25% Arcadia 市 0.75% 。 整個 洛杉磯縣 都是銷售稅 比較高的地區，全加州自 2019 有了第一座總稅額達到了 10.5% 最高限的城市也是在洛杉磯縣。
那麼網絡購物呢？使用購物者的送達地址。這只是在如今一切網購規則都明晰的情況下。但這十年之間，直至兩年前 2018 還不是這樣的。
那麼是 2018 這一年裏發生了什麼？其實也不是僅僅這一年突然發生的，而是自從 1992 年 Quill Corp. v. North Dakota 官司打到了 美國最高法院的案子。當時的 Quill 公司對決 北達科它 州政府。當時 1992 年的最高法院判決是 Quill 公司 贏，認爲 通過郵購的方式購物寄送到 北達科它 州 居民不必給 北達科它 州 政府付銷售稅；因爲 當時的整個網絡購物、主要是電視郵購市場還非常小、以及 Quill 公司 非常小，在 北達科它 州 沒有任何實體辦公室存在。
美國的司法體系是普通法系，以一個一個具體判例的形式積累的。可以說 1992 年的這個案子 是後來的 Amazon 可以成長爲網絡銷售的巨頭的關鍵。有了 1992 這個案子公司贏的先例，這些網絡賣場大可以將貨物直接買到外州的買家，而不必給對方州政府付銷售稅。這對於那些地方的消費者而言是非常有吸引力的。相當於去了一趟 Portland 免稅購物、又不必真的花機票錢去那兒。
從我個人的經歷來看，直到 2014 / 2015 之前在 Amazon 購物還是個樂園。從大部分賣家那兒買東西都不需付稅。因爲 Amazon 上除了主流的 B2C 模式之外，還有很多中小第三方賣家，只要賣家不在我居住州有業務，就不必支付稅款。
但這些年間那些損失了越來越多銷售稅源的州政府們也不會坐以待斃。
在 2010 年 Colorado 州政府通過了一項法令要求 外州的網絡賣家必須向 Colorado 州政府 提交 Colorado 州居民的 網購報告，這樣州政府對本州居民可以進行年度報稅時進行結算，追繳從外州購物時未交的銷售稅款。然後是 DMA 機構對 Colorado 州政府 進行了起訴，理由是 Colorado 州政府 嘗試推翻 1992 Quill 案的結論。在 2012 至 2015 之間在聯邦法院開了幾次庭，各有勝負，最終在 2017 年和解；DMA 機構撤訴，Colorado 州政府則放棄對過去年份的追繳。
（這裏我並沒有深入調查 DMA 是個什麼性質的機構，但大約就是個研究型智庫，不難猜到背後是網購集團的大力支持。）
在 2016 年 South Dakota 州政府則直接通過了一項法案，要求所有外州賣家在對 South Dakota 州居民網絡銷售時必須按 South Dakota 州的標準來徵收銷售稅款。 這個其實就是 直接要求推翻 1992 Quill 案。
到 2017 年 時，已經有其它 20 個州都有類似法案在已通過或等待表決中。
其實這個 South Dakota 州 的法案還算是抓大放小，有所保留，主要針對的就是 Amazon 這類巨頭、大型和中型網絡賣家，對州政府的稅源實在是太傷了；對小的賣家(年度對 South Dakota 州營業額在 50 萬美元、或200個交易以下的)可以豁免。
在美國除了 Amazon 這樣的網購巨頭之外，還一直都有 Wayfair (傢俱), Overstock.com, Newegg (電子電器), and Systemax 這樣垂直領域的中小網絡賣家。當時這四家都收到了 South Dakota 州 政府的追稅令之後，較小的 Systemax 直接認了開始對新的購物加稅，而另外三家則拒不認輸。繼續對 South Dakota 州 在聯邦法院開展起訴。
直至決定性的時刻： 2018 年 最高法院以 5:4 判 South Dakota 州政府贏，重點就是經濟方面的考量，網絡購物在 2018 與 1992 已不是同日可比，再不允許徵稅的話很多州政府要破產了。至此徹底逆轉 1992 Quill 案的影響。緩衝期至 2019 年 4 月以後，所有賣家必須對消費者所在州追加稅款。
https://www.supremecourt.gov/opinions/17pdf/17-494_j4el.pdf (有興趣者可以直接閱讀最高法院判決的原文)
後續影響 (Post-2018)
Amazon 是因爲有自營倉儲，在很多州都建立了倉庫體系以滿足較快的送貨體系，因而是在 2018 South Dakota v. Wayfair, Inc. 案之前好幾年就已經開始逐步加征銷售稅了，因爲其也深知樹大招風，再強大的公司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對抗全美國大部分的州政府。
而那些小一個量級的中小型網絡賣家 (Wayfair, Overstock, Newegg, B&HPhotoVideo) 在前幾年還可以 1992 Quill 案爲依據選擇繼續對抗，畢竟是看到了大勢所趨，但能推遲大限一年就是一年的營業額，一年的利潤。
就個人而言，在 單反相機、鏡頭、Laptop電腦 等等方面 在 2018 以前，B&HPhotoVideo 可以說是我的購物首選，畢竟 以 1,000 美元價值的商品就可以節省約 100 美元的稅款，是很有吸引力的。
這是單純從作爲一個消費者的角度來講，當然是選擇無稅、或者稅低的。又比如上面的例子， Arcadia 市地處 洛杉磯縣因而銷售稅 10.25% 是高的，但其實在洛杉磯縣的版圖邊緣了，如果不介意多行車一段路程，到達相鄰的另一個縣的地界，比如往東至 15號公路 Ontario Mills 這個大型購物中心就可以 7.75% 稅率購物。對於這 2.5% 的差別不值得每天都跑，但是有大件的購物計劃時，每月、或每季度去一趟還是很值。這也可以看成是另類的用腳投票。
B&HPhotoVideo 在 2019 之後也不得不對所有網購征銷售稅，但又玩出了新花樣，以辦某銀行聯名信用卡的方式，可以先交稅，再把等值的稅款以獎勵的形式返還到卡裏面、鼓勵再消費。至於這張信用卡是否值得辦，那是另一個問題了。
註： Arcadia 是我曾經居住過的一個地方，現以離開很久了。自從 Amazon 也必須交銷售稅以來，我已經取消 Prime 會員好多年了，非會員仍然可以繼續Amazon購物，只是送貨會慢至 5到7天或以上。這樣我反而更爲欣賞傳統方式去實體商店、甚至小店購物了，是對所在地方經濟更爲直接的支持。
我還曾經做了一個小的工具，是一個數據可視化網頁，對各地方的銷售稅額以顏色深淺來表示。給朋友看時，好像是發現了新大陸，第一次意識到稅率差別的這麼直觀呈現，說：「你這不是鼓勵大家都逃稅麼？」沒有這麼簡單。事實上，像 Portland 這樣的免稅購物天堂存在上百年了，是華盛頓州居民優先的血拼購物之地、5小時的跨州公路之路可以是很值得；然後沿邊境的加拿大居民也知道整個加拿大都比美國銷售稅高，經常到訪華盛頓州，連汽油都大量採購。都是同樣的用腳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