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冬,以及浮生旧影里的窗内窗外
本文写于2020年1十二月份。
南中国海的北侧,冬天究竟还是来了,伴随着肺炎疫情的加速升级。一年前,当《权力的游戏》还在热播时,没有人会想到一年以后,观众终于明白了“winter is coming”的含义。
于是穿上针织衫,套上外套,这是冬日特殊的仪式感,源自于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承受的寒冷。好在上天有所馈赠,阳光普照的清晨里,衣着正式的上班族、街边叫卖的摆摊者,人们依旧在继续着各自的营生,也不知道口罩之下,会是一个怎样的面容。
冬天一直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因为我所生长的这个地方没有秋天。
人慢慢地,就看懂了卓别林,看懂默片时代展现的那个未来世界的模样。上世界七八十年代,有哲学家在接受访谈时表达了对未来世界的担忧,几十年后,这切切实实的就发生在我们身上,毫不知情、无力抵抗。
现代性带来冰冷。
物质丰富并没有带来精神的富足,相反,没有实质内涵的短视频兴起、毫无营养的自媒体获得巨大关注度。996与短视频共存,他们不仅在物质上控制你,也在精神上投喂你,人们接受、欢乐、并且疲倦。
在一个网络社区上,我看到有人发帖,图片是桌子上的一个手机和一副耳机,配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一,
大一大二那两年,三水的生活安闲悠然,我仍在极大的程度上保持着我高中的作息时间,这显得和周围格格不入。在很多个周末的清晨,我在六点钟便会醒来,然后坐到桌子边看精心挑选的电影。在冬天的很多个周末的清晨里,伴随着窗外天空逐渐明亮,我就这样看完了一部部电影。天气很冷,看电影总会令人更冷,于是外套一件加一件。与此同时,打开播放器之前泡一杯茶是难得且珍贵的仪式感,可惜在很多时候,只有当电影的片尾曲响起之时,我才骤然发现桌子上早已凉得透彻的茶。
这是我一个极其享受与私人的时光,因为室友都在熟睡之中,整个宿舍区也肉眼可见的处在深夜状态,只有我在安静的环境与黎明的到来之前开启与电影的故事。窗内是杂乱的宿舍里突如其来的光影世界,窗外是整个校园最宁静的时刻。
看完电影再出门,约莫是8点多钟,这个时候宿舍区和饭堂才开始逐渐多人。一天以电影的世界开启,走入现实之时,竟有一种陌生与不适。
二,
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大一第二学期最后一周的星期五,我刚上完了本学期同时也是本学年的最后一节课,是易教授的《国际法学》。下课后,我骑着单车在学校最主要的干道上,看着校车外排队的人龙,看着凳子上的情侣,看着嬉笑声中行走的同学,我习惯性地放开双手。
不知为何,那一次有着巨大的仪式感,一个学年就这样结束了。
其实周五的最后一节课很少有人选择,教学楼的教室大部分都是空的,在我的那间教室里,也不过是十来个人,我们仿佛是旧时代的残党,在守候着这个学年最后的尾巴,不舍得她离开。
记得大一大二的那两年,在每个学期考试周全面结束之后,我总会选择后一个睡醒的午后,背着电脑去图书馆一层的咖啡厅,看着窗外的阳光从这头转向那头,看着咖啡馆内的人进进出出,看着那些笑容与严肃,然后写下我这个学期的全部思绪与总结。那几个下午几乎是我最享受的时刻了。我可以在一个空白的word文档里随心所欲地写下我的思绪、我的感想,痛骂我最近看着不爽的人,评论一下最近新闻。最主要的,我总结并反思了这半年来的自己。
后来,那家咖啡厅关了。在他们准备重新装修的时候,我进去偷了几本被废弃的本子。在这里,每张桌子都会放一两个小本子,顾客可以随心所欲地写一些什么,我曾经非常喜欢在这里仅仅只是阅读这些本子,有表白、有发泄、有感慨,甚至有微积分的公式……这家店的店主和店员良好地保存着这些本子,被写满的会被放置在书柜上。也不知道这是在多少年之后,那面墙的几乎所有柜子都存放着这些本子,午后的阳光照向那里,淡栗色的书皮呈现着一种神圣与震感,这是多少年来学生们情绪的积累,在喝下第一口咖啡之后,他们写下他们的临场发挥。
不过,这家店倒闭了,本子和桌子椅子一样,被遗弃在这个面目全非的室内空间。经济比较重要!
三,
前段时间,那是另一篇帖子,大致内容是:
还记得那些熟悉而逐渐远去的大学宿舍深夜的对话:
“上号吗?”
“不了吧”
“少逼逼,上号!”
“就一把”
“问问隔壁宿舍”
“上号!”
“1”
“1”
“1111”
“11111”
……
“我他妈怎么就十二点半了”
“那还来吗?”
“最后一把吧”
……
这样的时光不会再回来了,即便我们时而仍会约打游戏。
我不是一个喜欢打游戏的人,但这样的对话对我来说依旧熟悉,这可能是所有在大学男生宿舍呆过的人的共同记忆,至少这个世代来讲是这样。大学的时候,我没有参与过这样游戏的时间,我只是会看到他们兴奋地敲击着键盘和点按鼠标,看到他们时不时的调整坐姿。
于是就在一周前,我乐见于约以前的室友打游戏,游戏之中,我们会重复那些曾经平淡的宿舍口头禅。
除此之外,似乎再也见不到什么。
我们在怀念的永远不是某一个人某一群人某一个事物,更不是某一个地点。我们怀念的永远是某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我们一起度过,有共同的生活场所和共同的生活记忆。那些地方之所以被称之为母校或者能够勾起情怀的地方,并不是因为景色多么美好,实质上,任何景色本质是毫无意义的,意义的创造来自于你与这个地方这个人或者人群的互动,并且一起建构了记忆。
顺着这股怀旧的势头,宿舍开始了找出曾经老照片的行动。Z那个被当成坐垫的“滑稽”表情包抱枕、邪恶的夜宵与啤酒、第一次去图书馆的迷路、辅导员开会时一整排全部在睡觉、参加文艺晚会前在摆弄西装的室友J、大一第一学期尾收集的星巴克圣诞杯、冬日里的宿舍火锅、室友Y在吊床上的“心里有海哪里都是马尔代夫”、雨后的操场、一教与二教之间的”中心花园“、实验楼与商城之间那条花草与阳光一同灿烂的上坡路、一教与图书馆间每当下课人满为患的小桥、李园往风雨球场方向每天的夕阳盛景、双十一后在三饭外排队等拿外卖、宿舍里熟悉的杂乱感、宿舍一楼疯狂的垃圾堆……
那些平日再普通不过的日常,随着时光的流逝、年龄的增长、心境的变化,在那手机小小屏幕里呈现出来的原始照片中,所带来的震撼与感动竟超越了任何一部电影任何一本小说。只是在后悔,当时没再拍多一点!
四,
记得从初一开始,冰心的《繁星·春水》一直是我的枕边书,我几乎到了哪里都需要这本书的陪伴,在学校教室的课间、晚自习、宿舍熄灯前,在周末家里的午后……记得那些中学的时光里,我喜欢在周末或者晚自习完完全全抛开作业,去认认真真翻阅这本诗集,我感叹里面的小诗的轻灵与淡雅,我惊叹于这世间竟然有如此美丽的语言,那会是怎么样的心灵才能书写呢?那是怎么样的时代之下的人,才能够如此?我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在冰心的小诗间遨游。
后来,我也会尝试自己去写小诗,我记得我写了一两本的,是在学校门口那间最贵装修最为精致的文具店买的本子,一本就好几块钱,我太喜欢那样文艺复古的封面,太喜欢里面泛黄的纸质。我用我认为最好的本子,认认真真地写下自己满意的小诗。有时候写出错字了,我会紧张得满头大汗,仿佛自己做了一件错事被父母发现,我好犹豫要不要重新去买一本新的本子,我又觉得要找同款已经不容易,要重新抄录前面的那些小诗更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我甚至可能都没时间完成老师布置的课后作业,更为重要的是,我没有那么多零花钱。
那两本我写的小诗集在我的初中毕业之前完成了,高中当我在学校住宿之后,我把这两本小诗集藏起来,不愿意被任何人看到。我后来再也没有时间去找它们。
我到了一所我理想的高中,这里的学习氛围很好,我很开心,但同时,这样的氛围带来的压力迫使我很少有时间去读诗。不过我仍然保持了一个不错的习惯,我会在晚自习看课外书,我会在晚自习偷偷跑到楼下去散步,深黄色的灯光如同月光的放大镜轻柔地洒在这篇土地上,学校教学楼下诺大的广场散落着树叶和花瓣,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只是觉得好美。经常会有住在学校附近的退休老教师一对一对在树下散步,我会坐在树下的木凳子上,远远望着这些园丁。在学校的教学楼下,有一个叫做“图书驿站”的地方,我在那里找到两三本不同出版社和不同版本的《繁星·春水》,我高兴极了,我把他们全部“占为己有”,带到我教室里的书箱,在往后的晚自习时间,我便重新和这位老朋友畅谈。
在我当时的眼睛里,我的高中是很美的,这里有一定的历史,这里也有一群文艺的同学和活跃的社团,当时的学校还允许学生进出校园,这所高中形成了一个文化圈,这是她的魅力,它折射出去它的文化,有年代感的租书屋、凉茶铺、装修精致的文具店、格子店、也有奶茶店、新华书店……在我眼里,我的高中不仅仅是是这方圆狭小的校园,它是一个文化圈。
五,
从初一开始,写文章成为了一件我时不时会做的事情,成为了我枯燥的生命历程里难得的一段轻松与享受的时光,有时候我觉得这不过是一座桥梁,我只不过是在借助写文章这件事情这段时间来回忆一些往事,一个人坐在房间内,这样缓慢的时光便匆匆是一天。
起初的我有功利的目的,我希望通过自己时不时的小练笔,来提升我语文科目作文题的分数,毕竟,“多练习嘛”,我会用那种标准的三百格纸,文章的篇幅、结构也遵循老师上课时的教导或者说规定更加合适。慢慢地,三百格变成了四百格,再后来,我使用简单的横线本,再再后来,我熟悉电脑,打字的速度也快了起来,于是电脑与键盘取代了纸笔。
最初,父母是我唯二的读者,但是有时候我有一些文章也会自己藏起来,自己就是自己唯一的读者。我也会将文章发表到当时流行的QQ空间,班级以及年纪里那几个熟悉的人便是读者群,我甚至能够通过阅读量准确猜出是哪些人阅读了文章。
十年之后,当初“练习”的目的早就没了,但这个习惯却存留下来。实际上我在整个中学阶段从未获得过优秀的作文题目的分数。高中时代,每次语文考试结束之后会有那些优秀的同学的作文范本在各个班级传阅,那是我持续了三年的梦想,可惜终究没能实现,甚至是差得非常远。有时候,我甚至会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为什么作文写成这个鬼样子?
但是写下来还是好的,正如感动我们的照片往往是那些生活日常的随手一拍,没有调色、没有构图、没有复杂的光影设置,只是随手一拍,躺在手机图库里,多年以后,它就是催泪的始作俑者了。
大学时,认识一位别的学校的朋友,开通公众号并且非常用心地在经营,不是那种为获利的自媒体,而是把公众号当成自己一处天地,或者讲,类似于古早互联网时代的个人博客。在他的公众号里,会有往事感慨,会是热点杂评,也会有学校里面一些日常的简单记录。
只不过后来他甚至将这个公众号注销了,从此也未有联络。
我一直很羡慕也很渴望这样的状态。只是,对我来说,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可能性了。我难以做到以玩笑和游戏的态度来对待人生与周遭,我似乎一直是一个态度严肃且思维老派的人。
六,
人在有的时候,记忆会变得非常清晰,甚至可以记起当时的场景的每一处细节,可以记起哪些人做了什么样的动作,仿佛是这些记忆被提取出来,被画家着重点亮。但那种陌生感却又是真切的,仿佛是前世的记忆,似与现在的自我毫无干系,却又如此熟悉。
正当我正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骤然发现,在MWeb里(我用来写东西的软件),在过去的一年间,我竟然写下了这么多东西,这些零零散散的文字互相独立,就在这一个分区之中,每一段每一句都有落款和日期。这些零碎的思绪散落在这个软件的各处,从未发表,甚至连我都忘记了它们,只不过重新看到它们时,是这样的惊喜与喜悦。
其实这样就足够了啊,我们从迷茫的大学生走过来,以为高考过后就迎来彻底的解放,但终究会成为社会大机器的一个渺小的可有可无的零部件,这便是摩登时代,你抵抗不了。
但是偶尔回顾自己曾经的旧时光,在浮生的旧影中徜徉,在树荫底下看那光斑漂浮;时而也望向那巨大建筑之上的更加广阔的夜空,思考生命的存在与意义。其实成功一点都不重要,那不过是众人定义下的一个标准,一个奋进时代下的符号,一个欺骗的外衣,你最后将会获得的是无尽的虚无以及被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内心。
我渴望有温度的生命,像那街边楼角独自绽放的花朵,绚烂的生命不需要观众。
感谢阅读至此_
如果哪天我们心中的理想主义死了
没有关系
我们还有浮生旧影
每当厌倦的情绪来临
就会有一阵风为我解脱
---韩冬《温柔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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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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