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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冬天不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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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斜落,我走在那條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拉著一條長長的影子。冷風迎面吹來,我不禁拉緊脖子上的頸巾。抵受著冷風,我來到一幢全白的建築物的大門前,「香城醫院」四字貼在玻璃門上。

自動門感覺到我的到來,為我打開。接待處的護士抬頭看著這個門客,說了句:「你又來探望媽媽嗎?這些年你差不多每天都來這裡,真是孝順呢。」我淡淡回應了個「是啊」就去找母親。

這些年?回想起來那倒真是有幾年了。在我中二時的某一天,母親發燒了多天,體重在幾天內減輕了三公斤,被送到醫院去。醫生診斷出她是得了腎衰竭,治療方案就只有進行腎移植手術。但自小父母離異,父親帶著哥哥離開,從我和母親的生命中消失。在我腦海裡的他們,是那張掛在客廳的全家福。照片中的四人面帶笑容,站在主題樂園的大門前。那時我還未成年,不能成為捐贈者,拯救母親的生命。那我們就只能等待,一直等待著有人願意把自己的臂捐給她。

來到病房,我稍稍深呼吸,敲了敲門便推開。虛弱的母親躺在病床上,旁邊的護士正在收拾洗腎機,應該是剛剛洗完腎吧?意識到我的到來,母親緩緩轉過頭來,努力擠出一個微笑說道:「你來了啊。外面冷嗎?」「有一點冷,畢竟現在是冬天。」我邊從背包裡取出盛著昨晚煲煮的湯的保溫壺邊回答她。她也是一如以往的問我關於我的校園生活:那個同學在全班面前出醜了,另一個則在體育課中排錯了隊伍,那個老師在下課前才來課室上課……我們有說有笑,不久便迎來了晚上。

我在離開醫院前給母親倒了一碗湯,一匙一匙地送到她的嘴裡。看著母親慢慢地吞嚥,再張開嘴巴等待下一匙的樣子,我腦海裡不禁想像到自己小時候吃飯的模樣,應該跟現在的母親差不多吧?以前是母親餵我吃飯,現在卻是我餵母親喝湯,心裡莫名有一股酸味兒。

我每天都會在放學後回家拿湯壺,再在病房裡陪伴母親至晚上,每天都餵她喝我精心熬製的暖湯。有時候朋友會邀請我放學後或在假期期間去逛街,我都只能拒絕。看著她們在社交網站上傳的照片,燦爛的笑容,滑稽的動作,不禁感到有點孤單。如果我跟她們在一起的話,也會很快樂吧?

日子就如此過著,使我漸漸度日如年。直到這一天—十二月六日。

十二月六日,一個平平無奇的星期一,我如常在放學後回家把湯翻熱,倒到保暖壺中,放到背包裡,往醫院去。不知道怎麼了,我總是覺得有些特別的事情會發生。今天的天空萬里無雲,只有夕陽的一片橘紅。迎面吹來的冷風不太冷,或許是我穿的衣服夠厚吧。

穿過醫院的大門,跟接待處談了多句話後,我乘搭升降機到三樓,往左邊一直走,柩到三一二號病房門前。推開房門,只見母親床旁坐著一位男子。聽見房門被推開,母親和那男子一同看向我。母親緊緊握著他的手,臉上露出一個我很久都沒有見過的燦爛笑容,對我說:「我等到了!我終於等到了!」

我當下呆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著母親。等到了?怎麼可能?醫生不是說要等至少八年嗎?難道是他……我把視線轉到那個男子身上,他身穿白色上衣,黑色長褲,看起來大約二十多歲。母親又開聲道:「你認得他嗎?你們上次見面已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應該不認得了。他是你哥。」哥哥?這真的是他?看見我疑惑的樣子,他從錢包裡拿出一張照片—一張全家福。看著照片中的四人,他們身後的主題樂園,都跟家裡的那張照片一樣。「真的是你,哥!但媽,你為什麼沒有過我你見過哥哥?」

哥哥說:「是我叫媽不要告訴你的。另外,把腎臟捐給媽的人是我。我在探望朋友時發現媽也在住院,便上前跟她搭話。她跟你一樣,看了這張照片才相信我。我前幾天去抽血看看能否救她一命,報告剛剛出了,醫生說我符合捐贈給她的條件!」「真的嗎?那實在太好了!」我難以置信地說,他們二人都笑著向我點頭,告訴我:這不是一場夢。

雖然手術的日子還沒定下,但我的心已興奮得難以冷靜。一想到遭受腎病糾纏多年的母親終於脫離苦海,真是太好了。還有眼前突然出現的哥哥,自小就沒多見面的他,與我們在茫茫人海中再相遇,實在是上天的恩賜。

我從背包裡拿出保溫壺,倒出三碗暖湯。過去多個冬天喝這碗熱湯時,不管它有多暖,我的身體也依舊冰冷,內心也是。這個冬天裡的今天,這碗湯格外溫暖。

喝著喝著,好像感覺,這個冬天不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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