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湾(14)
第十四章
德隆中学共招生两百多人,学校根据学生文化水平的高低,把大多数学生都安排到了一年级,分成三个班,少数成绩比较好的安排到了二年级,组成了一个班,够得上三年级和四年级水平的就更少了,只有二十来人,于是学校把这两个年级的学生拼凑在一起,设了一个复式班。学校的学制是四年制,学生的水平参差不齐,有的是从省城中学转来的,有的是从邻县中学转来的,有的是辍学在家好几年的,有的是从私塾转来的,有的是当兵退伍来的,还有的是逃婚出来的,真的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在一年级一班的学生花名册上,四个名字特别引人瞩目,她们是吴雨嘉、吴可馨、吴雅琳、吴璟雯。同学们把她们称为吴氏四姐妹,四个姐妹都惊艳绝伦,美得超凡脱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老大吴雨嘉,年十九,一双摄魂的眼睛,藏着难以诉说的青春愁怨。老二、老三和老四都是十八岁,老二吴可馨,最迷人的是微微的笑容,那微笑是她通向别人心灵的通行证,是她开启别人心扉的神奇钥匙。老三吴雅琳,最美的地方是嘴唇,特别是微微翘起的嘴角,有一种忍不住让人想主动亲近的冲动。老四吴璟雯的美,除了五官的端正,摄人魂魄的是她那银铃般的笑声,纯洁而无邪,就像是滴落到心灵之湖的梦雨。
这四个名字都是吴雅琳的杰作,在宿舍里,她得意地对其她三人说:“怎么样,姐妹们,我取的名字好听吧。”吴雅琳就是怡秋,她在四个人中,文化水平最高,三岁的时候就跟屡试不中的秀才父亲读书,十二岁的时候已经是饱读经典,唐诗宋词,四书五经,都能整篇整篇地背下来,不仅如此,还背着父亲看了不少闲书,对古今的奇闻异事,知晓不少。只可惜在十三岁那年,她父亲背上了官司,锒铛入狱,母亲也随之病亡,接着她就被卖给了一户贫苦人家做童养媳。更为不幸的是,那家的家运也不好,几口人都先后得上了重症,无奈之下,她又被卖给了人贩子,后来几经辗转,被董瑞买到了手中,住进了神秘的四合院——现今大名鼎鼎的乌嶂县慈善救济院,那一年,他刚好十五岁。其她三人,除了老二吴可馨读过几天书,老大吴雨嘉和老四吴璟雯大字不识一个。按理她们三人是不能进入中学的,得从小学开始补习功课,只因她们手中握着一张便条,才得以进入德隆中学。便条是教育局局长赵登科给写的,他在便条上跟穆时济校长说,这四个孩子是他小舅子的结拜兄弟的远房亲戚,不管成绩如何,先收进来再说。
四人改名字并不是德隆的授意,只是她们天然的心愿,她们来到这个自由自在的地方,都觉得不能再留下旧日的烙印,要以全新的自我出现,所以就大胆地改了名字。当然,改了名字,也正好符合德隆的心意,这样她们的真实身份就更加隐秘了,所以当密探回去给他汇报的时候,他满心地点了点头。
老三吴雅琳给众姐妹取过名字后,就开始给她们补习功课,主要是识字教学,无奈三人都是年近二十的人,自是不同小孩子般敏捷,拼读记写只能慢慢进行。
每天早上,四姐妹起床后就开始洗漱,完毕后一起去食堂吃早餐,然后一起去教室上课。由于有古德隆的禁令,她们从来不跟其他同学过密的交往,只是用眼神和微笑来跟对方打招呼,久而久之,同学们都觉得这四个大小姐太清高,太不可接近,也就不再主动跟她们说话,只有那些垂涎于她们美色的男生,还时不时地靠近试探,借机说些话。
四个姐妹,每天都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每天都在校园里自由自在地玩耍嬉戏,她们不再要仰人鼻息,不再因德隆的出现而小心翼翼,不再因讨德隆喜欢而装乖巧,甚至是卖弄风骚,更不会因害怕德隆变态地虐待她们,而故意与之淫荡。她们远离了藏娇楼,就像远离了恐怖的瘟疫之地,校园里那一个个和她们年龄相仿的青春靓影,才是她们真正值得交往的伙伴,可是一双邪恶的眼睛始终盯着她们,把她们死死地限定在无形的牢笼里。
历史老师和国文老师上课,对老三吴雅琳说,就是把她以前所知道的一些知识重新翻出来晾晒,根本不用费半点精力,只是博物、物理、化学和地理这四门学科是崭新的,还好,同学们基本都是在一个水平上,都是一窍不通,老师也讲得详细和简单,因此学起来也算轻松。其他三个姐妹,就不是这个样子了,由于不认识的字太多,不管是学国文、历史,还是学其他自然学科,都费力费神又跟不上。
两个星期过后,穆校长给她们四姐妹重新编了班,老三吴雅琳调整到了二年级班,二年级和一年级不同的是,文科课程要深一点,理科课程和一年级完全一样,因为来德隆中学读书的学生,大多数以前都没有接触过这些学科。而吴雨嘉、吴可馨和吴璟雯三人被编在了中学预科班,先补习小学课程,然后再上中学课程,中学预科班只有七八个学生,都是跟不上中学课程的,由历史老师史守礼全面负责补习文化知识。
吴雅琳到了二年级,第一节课上的是博物课,博物老师王冬云真的是一个博物学家,天文地理,自然历史,无所不知。这让吴雅琳大开眼界,她第一次听到了一个名字:达尔文。还有王冬云老师的妻子,法语老师谢小莹,那一口外国话讲得真是顶呱呱的,她半句都听不懂。物理老师廖智成,化学老师方泽民,地理老师李雪美,这三个人的课也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所讲的知识,是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他们所给她思维的启迪,也是前所未有的。
每天傍晚,吴氏四姐妹就来到操练场,坐在草坪上,尽情地说话,时不时和走过来的同学点头致意,时间久了,同学们就不觉得她们拒人千里,只是觉得她们太矜持,认为她们出自大户人家,是严格的家庭教育导致她们这样。
虽然她们四个和别的同学保持着一段距离,但并不能阻挡别的同学主动跟她们的接触,谁叫她们天生丽质,谁叫她们清纯可爱呢?
久而久之,姐妹们也抵挡不住男生的凌厉攻势了,开始和他们说话聊天了,特别是老二吴可馨,和一个叫佘耀华的男生来往得越来越密切,吴雨嘉几次三番以老大的身份提醒她,不要玩得太过火,我们的命运掌握在别人身上。吴可馨唯唯诺诺地答应着老大,老四吴璟雯看着她心神不宁的样子,劝阻她道:“老二,你赶快和他断绝来往,弄不好要连累我们大家。”
吴可馨虽口头上答应,但是哪里有勇气拒绝佘耀华的邀请,更何况,自从她和佘耀华来往后,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发生了彻底的改变,她觉得自己过去都是白活了的,她从和佘耀华的来往中,找到了生活的真正意义。
佘耀华也是预科班的一名学生,北垣乡乡长佘初烔的大公子,因被吴可馨的美色所迷,天天缠着她,上课也坐在她的身边,下课也和她在一起,有事没事都找她说话,给她献殷勤。不过佘耀华虽然做得有点大胆,但人并不浅薄,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所以吴可馨有时候也就忍不住和他聊上几句,随着接触的频繁,交往也更深了,还接受了佘耀华的几次邀请,去了学校外面的一家戏院看戏,深更半夜才回到学校。
一天晚上,四姐妹正在宿舍聊天,吴可馨突然发现她的床上有一张纸条,捡起来一看,顿时脸色大变,惊恐不安。吴雅琳接过纸条一看,上面写着:“如再和佘耀华交往,死路一条。”
吴雅琳忙问:“馨儿,你和佘耀华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这可怎么办呢?”吴可馨喃喃地自言自语。
吴雨嘉和吴璟雯也是一筹莫展,都望着吴雅琳,盼她出主意。现在的吴雅琳,已经成了她们中间的主心骨,她的文化水平最高,懂的道理也最多,自然是办法也最多。
吴雅琳想了想,建议道:“你不能再跟佘耀华来往了,古德隆那个家伙,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可是,我没有理由拒绝人家,我怕他误会我。”
“馨儿,这表明你已经爱上他了,你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老大吴雨嘉补充道。
“你必须马上彻底地和他断绝来往,如果继续下去,我们四个都要完蛋,我可不要被德隆老爷折磨。”老四吴璟雯显然是害怕了,给吴可馨施加压力。
“馨儿,你这样处理吧,你抽个时间告诉佘耀华,就说你的父母知道了这件事,反对你们的交往,如果你不答应父母的要求,他们就会让你退学,你以这个理由拒绝他对你的亲近和各种邀请,你看好不好?”
“这个主意好,他要是真的喜欢你,就会为你着想。”吴雨嘉和吴璟雯附和道。
“好吧,只能这样了。”吴可馨答应道。
四姐妹刚刚放松的心情,被一张恐吓纸条弄得紧缩起来,她们不得不收紧了已经向外延展的翅膀,重新回到小心翼翼的状态之中。不过,吴雅琳在课堂上又找到了舒展自己心灵的地方,她渐渐地陶醉在博物老师王冬云娓娓动听的话语中,她从博物课堂上,不仅知道了人类进化的历程,也知道了生命的美丽和大自然的神奇。他还从地理老师李雪美的课堂上,理解了这个世界是如此之大,不仅有中国,还有很多其他的国家,她不再相信古书上所说的天圆地方,她第一次看到了圆圆的地球仪,这就是她居住的星球的模样。她还从法语老师谢小莹的课堂上了解了一个伟大的国家——法兰西,她第一次听说洛克,第一次听说伏尔泰,第一次听说卢梭,这些伟大的人物,他们对于人类文明的贡献,让她感动,让她佩服不已。
这些老师中,她最喜欢的还是王冬云老师,他是一个十分儒雅的人,他和他夫人谢小莹老师都是难得的好老师,两人是在法国留学时认识并相爱的。他们夫妻两人都出身名门,但是他们都没有从政或者经商,而是走出国门,接受西方的先进思想,立志教育报国。他们夫妇的故事,使吴雅琳深深地着迷,她经常陷入在对他们故事的幻想之中,时不时也幻想自己飞出了桑布镇,来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没有恐惧,没有担忧,没有可怕的人物,没有监视的眼睛,没有奸诈的手段,当然更不会有人贩子,不会有喜怒无常的杀戮,不会有心惊胆战的跪拜……
王冬云老师和谢小莹老师经常和同学们一起聊天,向同学们讲述欧洲的游历。渐渐地,班上的同学们在课余时间,都喜欢往这对夫妻的宿舍里跑,去那里聊天说话。吴雅琳也受到了吸引,成了他们中间的一位,不过她从来都不多问一句,她觉得别的同学所提的问题,完全够她享用。班上的几位活跃分子,在王冬云老师的组织下,成立了课外学习小组,他们夫妻俩和大家一起,讨论各种感兴趣的事情。
卢剑飞和叶挺是学习小组的积极分子,每次的学习都是他们组织的,他们商量着下个礼拜天,组织学习小组的成员去云玥山灵泉寺踏青,邀约王老师和谢老师一起去。已经是仲春时节了,各种树木都长得绿油油的,整个醯连河平原到处都是鸟语花香,到处都是莺歌燕舞。
吴雅琳回到宿舍,向其她三个姐妹报告了这个好消息,三个姐妹听了都高兴无比,表示要跟着老三吴雅琳一起出去玩,但是高兴过后,却引出了无限的担忧,不知道因为集体活动出校,会不会被德隆所允许。吴雅琳向她们分析道:“学校的集体活动应该没有问题,我们只要不脱离组织,不和异性单独在一起,我想那个监视我们的人不会向知事汇报的。”
“即使汇报了,我们也不怕,我们这是完成学习任务。”老二吴可馨愤愤地说道。
“我看我们还是先向穆校长请假,毕竟这不是校方组织的活动,是同学们自发组织的,如果有什么问题,到时候穆校长也可以做个证。”老四吴璟雯担心道。
“那也好,我们就一起去向穆校长请假吧。”
说去就去,四人手挽手往校长办公室走去。穆校长听了她们的汇报,皱了皱眉头说:“你们这是要我给你们作担保,到时候你们家长责备你们的时候,好要我给你们做挡箭牌,是不是?我告诉你们,既然你们的家长对你们有这个要求,不让你们出校门,你们最好就不要出去。在这个问题上,我是向着你们家长的。”
四姐妹看穆校长不肯为自己壮胆,知道他是个老古董,不可能开窍,也就没有多说,直接回了宿舍。在路上,吴雅琳突然想出了一个主意,她微微一笑,对众姐妹说:“有了。”
众姐妹不知道她心里想出了什么鬼点子,好奇地问她,要她说了出来。吴雅琳却神秘地说,那天你们就看我的吧。
礼拜天的早上,学习小组早早地就了餐,四姐妹也跟着众人一起,热热闹闹地向着云玥山深处的灵泉寺走去。出校门不远,就来到了情人湾的一处河滩,这是一片砾石滩,大大小小的卵石沿着醯连河岸边躺着,一直连接到桑布镇的桥头。整个河滩,呈半大的新月样,因此这里也被称为新月滩,众人走过的路径,正是新月的弦边。那矗立在河滩中间的天灯柱,依然是如此的醒目,依然是如此的威严,依然是如此的令人不寒而栗。
过了新月滩,就到了镇头——醯连河大桥的桥头。众人没有走过桥去,而是进入镇里,走在衙门大街上,不过现在已经不叫衙门大街了,改成了新民街。不管怎么改,它都是桑布镇唯一的一条连接南北的大街。路过富兰城堡的时候,吴雨嘉四人神色异样地往里面瞧了瞧,那里面戒备深严,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都低头弯腰,小心翼翼。
富兰城堡旁边,就是县公署大院,和富兰城堡相比,大院显得冷冷清清,因为德隆知事把自己的办公地点搬到了城堡,所以这边的人员,也就稀稀落落了。
公署大院过后,就是县保安团营房,里面除了住着团丁,还住在不少的警员,这些武装力量是乌嶂县专政的权力基础。
出了桑布镇,满大地都是绿油油的农田,农田里到处都是农人在春耕。卢剑飞走在队伍的最前头,扛着一面旗帜,上面写着“德隆中学社会实践队”,这群青年学子,引来了老百姓的好奇,他们都放下手中的活儿观望,然后又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叶挺和几个男生背着做午餐的灶具和粮食,紧跟在旗帜的后面。王老师、谢老师还有七八个女同学,稀稀拉拉地走在队伍的后面,边走边聊天,边走边欣赏沿途的美景。平原上的路,渐渐地有了点坡度,两边的田地,也渐渐变成了梯田,刚开始是宽宽的梯田,随着坡度的增加,梯田变得越来越窄,到了最后,就全部不见了梯田的踪影,映入眼帘的,全是整片整片的森林,同学们都高兴地喊道,云玥山到了。进入山里后,一行人不再沿着官道行走,而是拐了个弯,进入了一条曲曲折折的山径。二十多人的队伍,被窄窄的小径一下子拉成了长长的一行,穿行在密密的山林里,咋一看,还以为是一支武装力量呢,这年头,南来北往的部队,分不清番号的游兵散卒,到处都是。
到了灵泉寺,一行人拜了佛,就来到后院的讲经堂,卢剑飞和寺里的主持很熟悉,主持把讲经堂让给他们,供他们休憩。
吴雅琳看同学们往后院走去,就暗示三个姐妹暂缓一步,她从怀里掏出一副红色的纸条,上面写着:“祈求老爷早得贵子,祈求老爷官运亨通。”她把纸条贴在了神龛上,又掏出一把零钱,往功德箱里放。站在一旁的沙弥,看她们施了舍,忙合掌念道:“阿弥陀佛,功德无量。”
四人拜了佛,也往讲经堂里走去。其她三个姐妹这才明白老三的鬼主意,原来是要用这个来遮住德隆知事的眼,让他不仅不会发怒,还会满心的高兴。
讲经堂里,众人都围坐在王老师夫妇周围,听他们聊着外面的世界。四姐妹刚坐下,就见卢剑飞对着王老师发问:“王老师,您上次所说的自然权利,是谁提出来的?它的主要内容是什么?”
“哦,这个观点,是英国哲学家洛克在《政府论》中提出的,他认为人生来就享有自然的一切同样的有利条件,能够运用相同的身心能力,就应该人人平等,不存在从属或受制的关系,他还说,人们既然都是平等和独立的,任何人就不得侵害他人的生命、健康、自由或财产。”
王老师继续说道:“洛克提出的人所拥有的自然权利包括了生存的权利,享有自由的权利以及财产权。洛克还第一个倡导了权力的分配,他把政治权力分为立法权、行政权和对外权三种,认为立法权高于其它两权,但立法权仍要受到人民的制约,当人民发现立法行为与他们的委托相抵触时,人民仍享有最高的权力来罢免或更换立法机关。另外,立法权属于议会,行政权属于国王,对外权涉及到和平与战争、外交与结盟,也由国王行使。”
吴雅琳听着这些来自域外的新奇观念,如坐春风,如享太牢。
“同学们,你们能谈谈,你们来德隆中学学习的目的么?”王老师刚一说完话,谢老师就插上了一句。
“目的?让自己有文化,做个明白人。”董孝清第一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仅仅是这样子吧,我觉得应该是做一个人上人,干一番大事业。”龙承志接着说道。
“要创造一个公平合理的世界,要为天下人而活。”叶挺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呢?卢剑飞,你来说说你的想法。”王老师看卢剑飞一直在听别人说,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样子,就点名要他说。
“我认为,我们要为做一个真正的人而活,要为争取人的自由而活。”
“好,你们说得都很好,同学们,你们记住,读书的目的不是为了吃得好穿得好,那是生存的基础,读书的目的是为了让人明白作为人的意义,懂得人生来就应该是独立的、平等的、自由的,是不应该受任何其他人所奴役的,因为,这是我们天然的权利,是超出一切法律的权利,是不附加任何条件的权利。我们活着的目的,就是争取和享用这些权利。”王老师最后又给同学们作了总结。
“老师,你说的这些,在我看来,好像有点空中楼阁,我们这个国家,不知哪年哪月,才能进入这个社会?”
“同学们,理想纵有万里之遥,也终有实现的时候,如果没有理想,那就永远没有生活的方向。有时候,追求理想,比拥有理想更可贵,也更有意义。如果我们能够为我们的后人创造出这样一个自由的社会,我们追求自由的人生,比他们享受自由的人生,我觉得更有价值,更值得我们活这一辈子。”
卢剑飞感叹道:“是这样的,前人栽树让后人来乘凉,比自己栽树自己乘凉的行为更高尚。”
谢老师笑道:“如果自己能够乘到凉,那也是不错的,这没有高尚不高尚之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一个本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真理,我们只是找回它,然后安享它,不管是我们还是我们的后代,谁去安享它,都是理所应当的,不存在高尚与否。”
“对,同学们,不要为自己的理想找道德的理由和动力,因为道德是有时代局限的,我们的行动是有永恒价值的,它是跨越时代束缚的。”
“老师,你能告诉我们,我们这个社会,我们这个地方,什么时候一个人能不被另一个人束缚?”吴雅琳忍不住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女同学开始发问了,很好啊。”谢老师为女生的大胆发言而骄傲。
“这个问题,我不能很准确地回答你,哪怕你会对我的回答感到失望,我也只能这样说,不过,我觉得只要那些被束缚的人开始行动,他们解开束缚的可能性就会增大一些,反之,会永无挣脱束缚的那一天。”
叶挺帮了一句:“你就不要太着急了,我们这个社会,皇帝刚刚退了位,离那个理想的社会还远着呢,你不见好多遗老们天天都偷着哭吗?都偷偷向故都方向跪拜吗?人的观念是最难改变的。”
叶挺的后一句话,把吴雅琳的心刺得很痛,这句话,她从德隆那里听说过好几次。听了这些意见,吴雅琳不再说话,她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旁边的三个姐妹,像三个门外汉一样,听着这些似懂非懂的言论。
谢老师好像看到了吴雅琳的心思,劝她道:“琳琳,远和近,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不要因为自己享受不到光明,就否定光明的价值,甚至失去追求光明的动力。”
谢老师的话好像拨动了她心灵深处的一根弦,对,哪怕只拥有一天的光明,也是值得的,或者,哪怕只是看见一丝阳光,也是值得的。
热闹的讨论在讲经堂里经久不息,比僧人们的念经声,更能滋润干枯的心田。不知谁喊了一声“肚子饿了”,提醒了在座的所有同学,于是众人离开讲经堂,来到山后一片开阔林地,挖灶生火做饭,女同学负责聊天说话,男同学负责捡柴煮饭,分工明确,公平合理。
吃过午饭,一行人又去爬了一会山,直到弄得精疲力竭,才打道回校。
晚上,四姐妹在宿舍意犹未尽,天南地北地谈论着,吴雅琳突然转过话题,问道:“我们还有属于自己的未来么?”
三人茫然一片,只见老二吴可馨突然说出一句话来:“远离古德隆的控制,就有自己的未来。”
吴璟雯听后慌忙地把吴可馨的嘴给蒙住,小声地说:“还想不想活,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
老大吴雨嘉望着害怕得不得了的老四,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低着头闷着不动。吴雅琳拿出一把花生,跟大家逗趣道:“快来吃菩萨的供果,吃了供果就成了菩萨,谁也奈何不了我们。”
吴璟雯惊道:“老三啦,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趁许愿的时候,偷供桌上的供品,我可不敢吃这个,怕菩萨发怒。”
“我许愿了么?我许了什么愿?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吴雅琳反问道。
“怕是你给古德隆许了愿吧?”老二吴可馨讽刺老四吴璟雯。
这四个姐妹,老三吴雅琳最想改变现状,老二吴可馨最不满现状,老四吴璟雯最怕别人改变她的现状,老大吴雨嘉呢,则没有鲜明主见和迫切愿望。吴雅琳用知识和智慧在思考命运,吴可馨凭勇气向命运发出不满情绪。吴璟雯胆子最小,不敢想自己的未来,更不敢去触动命运。吴雨嘉则是对命运模模糊糊,虽然不满,却不知道怎么办。
随着学习小组的活动越来越频繁,四个姐妹渐渐成了学习小组的靓丽风景,好多男生都申请加入学习小组,卢剑飞知道他们都是为了四个漂亮女生而来,但是又不好直接拒绝,就将这事汇报给王老师。王老师说:“多多益善,不管啥目的,进来了就可以改变他们的目的。”
还是王老师看问题高远,学习小组由刚开始的二十多人,渐渐发展到了五十多人。穆校长听到了这事,还特地表扬了卢剑飞和叶挺等学习积极分子。
正当学习小组的活动如火如荼地展开时,教育局来了通知,要求学生利用学习小组的时间,多讨论乌嶂县的德政,多学习德隆知事的新政精神。
这样一个文件,无疑就是一瓢泼到同学们身上的大粪,从头到脚让同学们感到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