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 day4 木箱子窗台

在我很小的时候和外婆住在村里的土筑房里，床边有一个小小的窗台，窗台前有一个传统暗漆色的木箱子，箱子有一股压箱底衣服和木头的味道，我常常趴在这个紧紧挨着床的小窗台观察窗外的人。

这个角落形成了我对家最早的概念。

在幼儿园，我听别的小朋友说“回家”的时候，在想象当中他们的家和我家里面是一摸一样的，每个人家里都有这样一模一样的箱子和窗台角落，我以为这个角落的名字叫家。

这个窗台成为我对这个世界想象的窗口，外婆说老鹰是嘴勾尖尖会挖人眼睛的大鸟，我就想象有一只老鹰飞到这个窗口把嘴往里伸想要吃人的眼睛；

我看古装剧里的人飞来飞去我就趴在这个窗台盯着天上看，准备和飞过我家屋顶的武侠们打招呼，好让他们教我武功。

古装剧看完后我向外公嚷着想要小弓箭，外公就用小竹条磨光滑穿孔拉鱼线给我做了一把小弓箭，我埋伏在窗台上冷眼对着外面挑着扁担经过的人发射了一根筷子，筷子软软的射偏了，挑着扁担的人全然不知刚才自己刚刚被偷袭了，她看了过来，笑笑的放下扁担说：“瑶瑶在家呀，吃饭了吗？来我家玩呀”，正当我惊讶自己埋伏被发现了，听到声音的外婆从我身后答道：“吃过啦，快来家里坐坐。”那人答道：“不坐了姐姐，我要回去晒辣椒啦。”她挑起扁担便走了。我从家里跑出去捡回了我的弓箭筷子，心里对那个人的敬佩油然而生，因为我觉得没有射中她是因为她的武功很高强。

关于这个窗台我也有不好的回忆。为了哄孩子乖乖睡觉，大人会骗小孩说你再不睡觉“老害怕”就要来抓走你。可能因为大人有这种需求，所以那时候出了这种哄孩子睡觉相关的动画片，我记得那个外婆放给我的动画片里有一只“大脸猫”，它握住一个不好好睡觉的小孩的脚踝，把他套在麻袋里抓走了。

外婆也不是故意要放这样的动画片吓我，她就是觉得小孩子都爱看动画片，就给我放了从影音店了特意买的刚好有“大脸猫”的动画碟片。

但是看完“大脸猫抓小孩”以后我紧张害怕，因为我就是不好好睡觉的小孩，我晚上喜欢胡思乱想甚至上蹿下跳，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我想象自己在游乐场玩蹦蹦床，于是跳到了我爸爸肚子上吓得他他从睡梦中惊醒。如果“大脸猫”要抓小孩的话，那一定就是来抓我了。

我虽然害怕，但也没有因此绝望，我采取了防御行动：离床最近的这个木箱子窗台，就是“大脸猫”进来的入口，我把有一排固定窗子打开角度小洞的金属窗撑往回拉，老旧的窗沿胶条啪嗒一声合在了一起，旋紧窗子中间的窗锁，折叠金属窗撑，就这样牢牢关上了窗子，这样大脸猫就没有地方进来。

但是晚上睡觉我还是害怕了起来，我悄悄眯着眼睛（我怕睁开眼睛被大脸猫发现我没睡觉）看窗子，窗外是一片安静的深蓝色，看着看着我就睡着了，晚上我梦见了大脸猫就站在这个窗外看着我，还跑到床底下等着我的脚露出来就抓走我。从那天以后我睡觉就不敢露出脚。

那天晚上恐惧的深蓝色窗子，那个记忆片段，对现在的我来说非常珍贵。我在读大三的时候打算以这个老房子作为我的论文素材，回到老家才知道这个老房子被拆掉了，我站在这块暴露成室外的陌生的土地边，勉强看清楚曾经床下的地板石板，更多的地方已经被泥土盖住种上了菜。没有墙面这里居然是这个陌生的样子，我勉强找到曾经是窗台的位置，站在那里很难过。

透过那个窗子的所有对话都是老家通海方言，通过那个窗子看到的世界都那么安静的在那里，就在我的记忆深处充当着我的宇宙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