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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akBl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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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N.PoH | 训练你的想象力

OakBl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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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对应书本28.回归法,因果解释,预测和预言;29.方法的统一性

说到想象力,我总是能想起我小学的那段时期总是能在网络上看到各种对于“中国的教育在扼杀孩子们的想象力”之类的论述,那时他们说的“想象力”大概指的是一种和创造力高度相关的能力,而他们所谓的“创造力”,好像就是在说“在画画的时候能画出不一样,突破常规的东西”一类的能力。

但我在这里要提到的“对理论的想象力”还和这个不太一样。在说到上面那种“儿童无拘束的想象力”的时候,我们总是觉得这种想象力是天生而来的。但是在面对我们现在能够看到的,小到各种“从这些细节中,就能分析出你就是被绿了”、“从他的这些行为中,他就是在PUA你”、“从这些细节里,这个孩子就是受到了母亲的长时间的虐待”里的各种“理论推理”中,大到说“这个民族有一种内在于历史中的xxxx精神,其需要经过xxxx的充分引导”、“上层的阶级的孩子就是会具有更多资源,因此会有更好的生活”里面的各种“必然如此的规律”中;所谓的“要对其有想象力”,其实是完全可以通过一种积极的后天训练掌握的——而且只能通过后天的积极训练掌握。

我们已经彻底地爱好推理——而且还总是愿意相信那些往坏的方向的推理。这等同于说这我们其实都缺乏在那些确凿的“理论、推理、规律”之外的想象力——于是我们总会错误地运用这些推理,导向我们之前说过的无事可做,大说空话,沉溺于二律背反的一端:这都是些毫无益处的东西。

而想象力到底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讨论的问题。

一、为什么需要想象力?

虽然我们在系列的上一篇笔记里提到过“做出概括”这件事的危险性,但无可否认的是,在通常的生活、知识生产中,我们依旧还是会希望对着仅有的趋势做出概括,而通过这些概括,我们其实希望的是找到一种连贯的解释。我们就是因为发现东西都会落向地面这个普遍的趋势,然后我们对其解释,于是我们有了万有引力这个概念。

我们在这里也可以概括一下我们通常是怎么解释一个事情的。波普尔给我们做出了这样一个概括:解释=原始条件+普遍规律

这个其实很好理解。我们来解释一个苹果为什么会落地:首先我们要有一个没有受到支撑,距离地面有一定距离的苹果,这就是苹果落地的原始条件;然后由于存在着万有引力这一条规律,万有引力告诉我们任何有质量的物体会互相吸引,于是苹果受到了地球的吸引,落向地面而不是飞向天空,万有引力在这里就是一个普遍规律。

而在我们运用普遍规律做出解释时,有一个错误是我们总是会犯的:混淆了需要条件。

根据之前的那个“解释公式”,当我们要做出解释的时候,我们总要依靠一个普遍规律,而这个普遍规律要能用来解释这个事件,首先需要这个事件的原始条件能和这个规律需要的原始条件对得上。万有引力定律是用来解释两个物体之间的力的作用,你不能用它来解释电灯泡为什么通电会发光吧。但这种荒谬的事情却实实在在地在我们这些普遍的解释过程中不断出现,而这种混淆就会让我们在解释的时候把规律直接套用到其他不相干的东西上。

这种错误最有代表性的例子就是那些科学的狂热信徒们,他们会把他们所知道的科学理论几乎都和社会发展扯上关系——像什么熵增预示着人类社会无可避免的混乱;生物的生存本能意谓着人类必然不断地征战······我相信只要你不和他们同属一个阵营,你也能意识到他们这种对人类社会解释法的荒谬。

所以,当我们运用规律进行解释的时候,恰当合适的做法是确切地思考:这个规律到底能不能用在这件事上?规律所需要的条件和这个事件展示出的原始条件在多大的程度上具有相似性?而当实际的条件发生变化的时候,我们确实应该开始考虑:以前我们用来解释这个事件的规律,还能不能接着用?

我们总是要来做这样的判断:正是因为苹果和乒乓球落地足够相似,我们才统一地用万有引力定律来解释;而电灯泡通电发光和苹果落地不够相似,所以我们不用万有引力解释这件事情。

在前面铺垫了这么多之后,想象力终于在这里出现了:我们知道这个世界有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有着各自不同的情况。如果我们意识不到这些不同的情况,那么我们就会误把规律用在解释与这个规律毫不相干的事情上。而我们所说的想象力, 就是意识到,并且能判断出“情况可以不同”的能力。

科学的狂热信徒们是缺乏想象力的,因为他们无法想象出原子之间的力的作用到底和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有什么不同;那些从别人贴出来的各种细节里就能推理出他/她的亲密关系的另一半图谋不轨的人是缺乏想象力的,他们能举出100种对方坏的可能,却想不出一种好的可能;认为有车有房有钱、财务自由就能有好生活,更是缺乏对“好生活”、“人如何获得尊严”的想象力;宣扬“X国与X国之间必有一战”,那也是缺乏对“国家之间如何和平地处理争端”的想象力。他们都没有意识到:情况可以不同,在不同的情况下,我们要做出不同的判断。

而缺失想象力的后果,就是我们在上面看到的从个人到宏观的一整套表达——他们都是在做简化、都是在丢掉一些东西——一些他们的想象力无法通达,但却完全可以实际存在的东西。简化必然带来各种各样的决定论,于是人、社会的目的,都绝对地被他们安排进了他们的这套简单的理论中,成为了一个受到什么东西决定、被动地被什么推着向前走的东西。回到现实,想象力的缺乏就会让人被原子运动的法则所概括;男人就会被播种的本能推着走;女人就会被掌握着更多资源的男性吸引;人为了“好生活”和“尊严”就会被无尽的“赚钱”推着走;国与国之间的争端就会在“必然开战”的背景下达成解决——这都是因为除了这些可能性之外,我们的想象力已经不能支撑起我们去想象别的、完整的可能性了。

二、想象力从何处来?

我们已经知道,想象力是一种“确切地面对条件的不同,从而对规律能够运用可否做出判断,并能对‘除此之外’的事情有所认知”的能力。所以当我们说到“想象力从何而来”这个问题时,我们已经可以发现一种训练想象力的路径了:去发现那些不同。

各位应该还记得我们之前讨论过的对待理论的“科学的”态度:理论、规律只作为假说存在,它们不能被证为确实存在,但可以通过发现反例的存在揭示出问题。

我们在这里要找的“反例”,就确确实实是我们要用来充实我们的想象力的那些“不同”。

每一个规律,在其被总结出来的时候,一定是要对实际发生的事实做出一定的筛选、概括,即所谓的“找出主干”。这个方法在一些情况下很有用,例如把物体看成质点,在万有引力定理里就很有用。但是我们逐渐会找到各种反例,这些反例与通常我们之前筛选、概括之后得出的规律产生冲突,那么我们就必须开始考虑我们之前的筛选方法是否有问题了。例如当物体开始高速旋转之后,仅仅把它们看成质点,代入万有引力的体系就已经不能很好地解决它们之间的力的关系了——我们于是想到了改进方法:再引入角动量——当你知道存在这种情况之后,你在运用万有引力定律的时候,也许就要变得小心一点了。于是,你的想象力就向外扩张了一点。

在人与人的层面,反例更是广泛地存在。不原子化而有所倾重、有所依附的人是存在的;亲密关系中以真诚和好的愿景化解猜忌的人是存在的;以自己的实际行动亲手为自己创造一种好生活的人存在;国家之间以非武力冲突解决争端的实例也存在。它们是反例,似乎并不在那些被认为是确凿无疑的“决定性规律”中。但这正是它们的价值所在,我们不应该把它们当成偶然的意外加以排除,它们的出现恰恰意谓着我们原有的规律存在无法解释的东西,存在着一些或许挺重要,但是被我们抛弃了的条件。

积极地去发现反例,从这些反例中逐渐发现那些被我们忽视、筛选掉的条件。在每一次我们开始运用、听到这些规律的时候,都想到这些反例、这些被排除的条件——这就是在对你的想象力做训练。

三、想象力该如何运用

关于这一节的内容,其实我完全可以玩这么一个语言游戏:“想象力该如何运用呢?只要你有想象力,你就会知道”——当然,直接说这种话然后一走了之并不能让这个问题变得可以被理解,所以我们还是举几个例子,来说说当想象力应该如何被使用。

在科学之外的领域,我们总是能听到这种“确凿的”规律:“你要是不在高中好好学习,那就考不上好大学,考不上好大学就找不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就······”;“男人就是被‘广泛播种’的欲望推动的动物”;“小镇做题家就算考上985也是废物”······

不知道你们是否注意到,这些被说得这么确凿、这么无可置疑的“规律”,实际上都是在做否定上大学、找到工作、男人除了“广泛播种”,不会干别的、小镇做题家除了刷题不会干别的······它们只是否定,否定的只是多种可能性的其中一种。

考不上好大学、找不到好工作、忙于生计而奔波的人有没有可能获得幸福的生活?有可能(请你先从资本主义消费带来的“幸福”中跳出来想这个问题);男人有没有可能保持忠诚?有可能;靠刷题备战高考、考上985的学生有没有可能在大学充分扩张自己的视野,对自己和世界产生更深的理解?有可能。——而当我提到这些“有可能”的时候,你首先想到的是什么?应该是那些你自己看到过的、或者是你听说过的那些真实的个体或(也许是虚构的)故事——这些就是那些“规律的反例”,就因为他们作为反例、并且是真实的、或者是通过虚构展现出个人完全有可能做到如此的,支撑起了我们对“有可能不是如此”的想象力。

当人一个拥有足够的想象力的人面对这些只为否定而存在的“规律”时,他不会马上就认为“啊,确实只能是这样了”,他会想到其他的可能性,想到那些因为真实而足够支撑起他们“可以不是如此”的信念的反例。而如果能认识到多种不同类型的、绝不单一的反例,这就比那些规律中“确凿”的推断有着更强大的力量,揭示了更大的价值——面对一种整体的否定,个体完全有可能用不同的方式突破这种否定。从而面对这个否定的规律,他就有了足够的判断力,甚至都会有足够的行动力和信心,只要他的想象力足够丰富——也就是说他知道足够多的突破这种否定的路径,他当然更有可能让自己突破这种否定,甚至成为构成别人的想象力的一部分。

想象力是一种向外的延展,而不是向下的深挖,就像我们之前说的,想象力的强大来源于对足够多的反例的认识,而不是只停在一个逻辑分析上,或是一个事件上,不断地向下深挖,企图找到一种最根本的东西用以定性,从而觉得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在这里定下的“性”来做判断。

那对这些用以构成想象力的反例可不可以做出分析?当然可以。但是我们应该注意到这些反例之所以能成为我们想象力的基础,就是因为它们不仅与那个被死死规定的规律不一样,它们自己之间还互不一样(如果如果它们之间一样,那我们就不用再了解这么多了)。如果面对这种不一样,你还坚持要做深挖到底的分析、做出定性的判断——这不仅又是做出了一个“规律”,而且其他的事实足以作为反例把你在这件事上做出的定性给推翻。

很多事情并不会展现出一个清晰的本质,甚至没有一个本质,如果有人想要借助通俗心理学的,或是各种决定论的分析方法深挖其本质,那就是一种缺乏想象力的做法。当这些事情发生后,我们回去看它的时候,我们应该看到、也最能看到的就是这个事件发生时的各种条件、其中的个人各自以什么目的促成了这件事情的发生、以及这件事情在什么方面可以用以扩充我们的想象力、用以对什么样的论断产生判断力。

延展地思考一个事件,把它和其他的事件中那些或相同或不同的部分连接起来,让它们成为一张充满意义的想象力之网。这张网能帮你滤去那些对于整体的、否定的、深挖到底的所谓“规律”,为你留下一个充满着各种可能性的世界。在这里你可以找到你想要摆脱那些否定而需要的一切东西:可行的路径、信心、能帮助你的人······

而我必须要说:世界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只不过在认识到它是这样的之前,我们就已经被那些否定的规律、偷换的条件蒙蔽了双眼。我们从此失去了想象力,再也想象不到“事情居然还可以有这种可能性”,以至于当这些“超出想象”的事情真的被推倒我们面前,我们甚至还会“充满自信”地指责这些事里的个人:“这个人怎么这么坏、这么蠢?”然后还会大胆地承认:“真是不可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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