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朱利安(1)

　　床頭的電子鬧鐘上大大的冷光數字顯示著6:15，娜恩揉著發痛的額角從床上坐了起來，放棄再瞇一下的念頭，認命地下了床，起身時碰掉了昨晚睡前在看的書，書角不偏不倚砸在腳背上，這下是真的醒了。

　　書的封面是個馬尾女孩的側臉，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好像期待著甚麼看向不知名的遠方，是好友仙仙的作品，仙仙筆下的女孩總是柔美夢幻，像作者的名字一樣，一個個都是小仙女，仙仙說這張圖是以她為藍本畫的，硬塞了書給她。

　　「我不看言情小說啦，我樂意無償當你的謬思，真的不用給我書，而且…你不說我也看不出來這女生是我啊…。」

　　「小娜你少囉嗦，你只是還沒發現自己也有少女懷春的那一面，給我好好拜讀一下，看能不能開啟你的少女心，你媽每次看到我都問我有沒有男生可以介紹給你，你好好想一下是要自己安心上路還是早晚被抓去相親，而且你說看不出來是你是甚麼意思，我畫得是神韻好嗎，你這樣講實在太傷我的心…欸你不要給我放空，我在講話你要認真聽啊。」

　　甚麼安心上路，仙仙像個不容拒絕的土匪頭子，每次的對話常常都是在她比機關槍還快的語速轟炸下，糊里糊塗就結束了，這本書也是，莫名其妙還是出現在床頭櫃上。

　　「他的名字是，朱利安。」

　　娜恩刷牙時，這個句子彷彿憑空出現在腦中，也像有誰輕輕地在耳邊低語，是睡太少出現幻覺了嗎，朱利安是誰，書裡的男主角不叫這個名字啊，以後睡前不看書了，昨晚看沒幾頁意識就斷了線，腦袋卻好像一直沒關機，整個晚上翻來覆去的沒睡好，醒來還被砸了一下，希望之後腳背別腫起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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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娜恩在店裡廚房綁上圍裙時，頭還是隱隱作痛，倒了杯溫水吞下兩顆止痛藥，剎那間有點掙扎今天要不要開店，嘆了口氣，手上還是默默地打起了蛋，好久沒這麼不舒服了，開店後的這些日子，幾乎每天都累到爬上床眼睛一閉就昏迷，公休的禮拜一往往也是忙著清點存貨、訂貨，不然就是埋頭研究新品，哪有餘裕睡不好，沒想到睡前翻一翻書的後座力這麼大，果然生活節奏是不能輕易改變的。

　　一路忙到了開店前，各色各樣的蛋糕被放進了玻璃櫃，娜恩最喜歡這個時刻，無論看過幾次，站在櫃台前看著自己的作品還是覺得幸福，每個口味都是她費盡心思的創作，每個排列都是她多方嘗試後的表達，她想親手把蛋糕交到客人手上，可以聽聽客人說他們喜歡甚麼口味，是為了誰還是甚麼節日而來，不再只是訂單上的名字和數量，這就是為什麼她拼命存錢開店的理由。

　　娜恩脫下圍裙在落地窗旁的座位上坐下，店很小，再大她也顧不來，她在店裡自己最喜歡的角落擺上一張小桌，晴天有陽光灑落，下雨時可以在霧氣的窗上寫字，沒有客人時，她有時也會在這裡重新謄寫工作筆記，把那些潦草的靈光一閃工工整整地記下，而開店前在這裡坐個五分鐘，是每天例行的儀式，像是一個分界，離開獨自一人的廚房，準備迎接客人光臨。

　　不知道今天蘋果男會不會來，娜恩看著預備給客人試吃的新品，有點期待。

　　蘋果男是店裡常客，極少數會內用的客人，總是邊吃蛋糕邊對著他的蘋果筆電喃喃自語，有時端著盤子歪著頭一發呆就過了好一陣子，一回神猛吃兩口又開始發呆，嘴上沾了奶油也沒注意，有點神經質的樣子，上次仙仙來店裡幫她同事買生日蛋糕時剛好看到，就叫他蘋果男。

　　「我覺得蘋果男雖然怪了點，但看起來也還算可愛啦，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反正你也沒甚麼特別的要求，我看他也不像個壞人，交個朋友也沒怎樣啊，我去幫你要Line啦，不然你每天都在店裡，去哪裡認識男人，喂…在跟你講認真的，你眼神不要給我飄走。」

　　仙仙像是她第二個媽，總是碎碎叨叨她該找個伴，有時她聽著聽著會忍不住笑出來，有人這麼關心自己總是溫暖的，仙仙就愛唸，但從來不會有甚麼讓她尷尬的行動。

　　娜恩在正式推出新品前，總會先讓客人試吃，根據回饋微調一下配方，蘋果男的描述雖然有點奇葩，但往往能給娜恩一些靈感，那次想做點變化，在店裡熱銷前幾名的經典巧克力蛋糕裡加了點君度橙酒增加香氣，蘋果男一句「我覺得這蛋糕好像未成年的小女生趕著長大…」，讓娜恩改弦易轍，壓低了原本配方的糖量，換了更濃醇的可可粉，在微苦的巧克力慕絲裡夾進費時熬煮的苦橙果泥，驚艷了很多不愛甜的客人，從此，娜恩每次做了新品都期待蘋果男來。

　　是好天氣呢，把門上掛著的小木牌從休息轉到營業中，準備開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