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的「遺產」

獼猴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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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工位的時候,我發現新工位是一個巨大的寶庫。一箱啤酒藏在落腳處,大抽屜里埋葬著黑色書包,放電腦機箱的櫃子下趴著一雙鮮紅色高跟鞋。

「這都是誰的?」我問身邊的同事。大家面面相覷。這些參差無主的物品讓我一度以為自己進入了靈異片片場。

那好吧。也許是主人離開得匆忙,沒來得及一次性拿走。

於是我把那箱有幾個空酒瓶的酒移到了牆角,沈重的黑書包開始扭曲地倚靠著酒箱子。鞋子——別人的鞋子不想碰,還是將就著待在原處吧。準備妥當,就等主人來說聲,不好意思,佔用您位置了。然後一一搬走。

接下來的工作看起來很順利,除了在格子迷宮中常常一恍惚就走錯工位。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還有一件時常會留意到的事情,就是牆角那兩件走失了主人的物品。轉過頭多看它們一眼,都會覺得它們在角落慢慢地腐爛。

開始有了一些懊悔和期待。懊悔的是我可能成為了一個亂扔垃圾的人,而我又缺乏再次去觸碰它們的勇氣。期待倒是很簡單,如果哪天清潔阿姨能看到它們,把它們帶走就好了。

就這樣,忽然有一次轉過頭,牆角什麼也沒有了。心裡竟然踏實了許多。

可我沒想到,還有埋伏。是的。就是那雙鮮紅色的高跟鞋。

有一天屏幕接觸出了點問題,我蹲下身子,試圖探頭看主機箱的背面。一塊紅色跳進眼裡。在狹小的空間里,那個瞬間有那麼一點驚悚。還好我反應比較慢,沒有尖叫出來。

插好了連接線。我拍拍手,重新坐回椅子上。轉頭問身邊的同事,「那雙紅鞋子真的沒人要了嗎?」

同事說:「哪雙?」

我伸腳碰到那雙鞋子,慢慢把它移了出來。

估計鞋子的飽和度也刺瞎了直男同事的雙眼,他支支吾吾地說:「呃...嗯...應該...沒人要了吧。」

「其實它還挺好看的。」我嘴上這麼說著,心裡也是這麼想的。

一度認為它的主人應該至少有「優雅「這個屬性。黑色亮片露背裝,紅色細跟高跟鞋,是刻板印象中充滿女性魅力的代表裝束之一。

「都三個月了沒來拿。可能離職了。」同事說。

「那我扔了?」

「扔吧。」

從抽屜里抽出兩張紙巾,捏著鞋子的一角,讓它落在了我和同事之間那個綠色的塑料垃圾桶里。每天早上都有阿姨打掃辦公室。明天它就會被阿姨帶走,永遠消失在視線中了。我很滿意。

後來,又有同事在整理物品,要走。

桌面都清空了。還有三本不太好說書名的書,和三本月曆。

我指了指那些,提醒他別忘了。他淡淡地對我笑了一下,小聲地說,不要了。可我的腦海裡總是會浮現他每個月初鄭重地翻開每一本月曆下一頁的場景。

另一位同事也要走,桌上留了一張喜慶的年會表演合影。我試探地問她,你是不是忘了那張照片?她面露難色,「呃」「嗯」了一會兒,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過了一會兒,不經意地走過去把那個立著的相框,連同像片上的笑臉「啪」地一聲輕輕蓋在了桌面上。

我就明白了,問一個人為什麼拋棄一些物品,簡直是死亡般的禁忌。很多疑似遺留問題不是沒有辦法去解決,而是根本就不成問題。

剛才去飲水機裝水喝,路過另外一個亂糟糟的桌子,桌面上挺精緻的日曆被撕到了2月9日,而現在都6月了。我想這又是另一個「遺產」了。

回到工位,被留下書和月曆還躺著,相框還是面朝下地趴著。而椅子上又坐了兩張陌生的臉。

我喝了一口水。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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獼猴桃初出茅廬的新聞編輯,喜愛攝影和文學,關注時政和美食。畢業於北京某校和臺大。目前最常被新結識的朋友們問到的問題是:「為什麼要到臺灣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