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大衣掛在門後
我首先注意巴黎和台北生活上的差異是進屋後會把外衣掛起來,到別人家作客也是如此。其實是所有開暖氣的地方都這樣做。
女生和男生同時進屋,一個轉身,男生就幫女生脫下大衣掛起來,此時男性的地位就像是餐廳或俱樂部的服務生,我總想:為什麼在台灣的女生沒有這樣待遇?
那稱不上是約會的相伴經常發生在公園,喝酒、發呆、毫無瓜葛的對話。偶爾加入幾位朋友,他們的角色都被稀釋掉了,像是用濾鏡做了背景的淡化,你我眼中只有彼此,可是我們沒看出強烈情感背後的危機。
感情來得快,卻沒如預期逝得快。
我們沒有喜歡彼此的理由,只是路上邂逅的陌生人。在咖啡廳討論各自喜愛的文學,你將電話寫在我的筆記本上,然後說喜歡愛閱讀的女生,而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愛閱讀也不如你認知的熱愛文學,只能說我喜歡看書。
我穿著喀什米爾羊毛大衣和你坐在潮濕的草地上,這是在台北時不曾想過的讓步,為了和男人聊天坐在地板上。大衣髒了,我要去哪裡乾洗?
第一次到你位於市郊的公寓,我注意到附近特別突兀的白色高樓,是維琪政府留下的痕跡,後來從報上讀到的。白色大樓成為當地不良份子的聚集地,居住的都是亞洲和非洲的移民,我們相遇幾年後大樓被拆除,當地市政府的一項轉型正義,消滅法西斯主義的痕跡。
走進公寓前,你在腳踏墊上磨蹭了幾下,將外頭的雨水和泥土退去,進屋後才脫鞋換了babouche(摩洛哥拖鞋),屋內打掃得很乾淨但你怕我不方便,穿著鞋子進屋就好。我還是脫下了鞋,把背包和大衣隨意丟在沙發上。
你自然的撿起他們,把大衣妥妥的掛在門後。
她寫了一封信
她注視著這封寫給他的信許久,前前後後修了好幾次,不是擔心文法錯誤,而是害怕無法準確的表達出正確的情感,這些情感或許連用自己的母語都會有錯。
若是太正式,他會感到壓力,但她也不想讓對方以為她只是隨手寫了這封信,畢竟是經過思考的行為也耗費了心血。
她會把信寄出嗎?
其實她並不是想和他復合。
感情就像一條線,兩人當初抓太緊讓線斷了,她知道若將線接回去則會多了一個結,會永遠跟著他們,就像她父母的感情總是有疙瘩,二十年來的爭執最終都會回到那個點。
說到原生家庭,她很少談論但其帶給她的影響比她想的還深。她一直尋找穩定的男人,甚至年紀稍長的成熟男性,她也特別喜歡聰明的男人,期望對方在社會經驗、文化背景及個性情緒都能比自己更加成熟。
偏偏他不是,一開始是因為他閱讀很多,吸引了她。但她至今還不明白他的職業,出於禮貌,從未問過他。只知道他一直很忙碌於工作與家庭。
或許他對於家人的付出也是吸引她的其中一個原因?
他從來不會說甜言蜜語,她曾問他為何從來不表達愛?他回答,「愛」是珍貴的語言不需經常提起,過於泛濫就不會珍惜了。
是遇到他之後才理解什麼是愛,並不是他對她的愛,而是她首次發現自己原來有愛的能力—— 一個她曾以為上帝忘了放進她靈魂中的「技能」,原來是存在的。
她是個正常的女人,可以為另一個人改變、甚至犧牲。
那些她痛恨成為的女人樣貌都發生在她身上了,然而這並不怪他,是她自己真的愛上他。她突然明白,或許女人愛上一個人就是如此,變得不理智、變得無可救藥⋯⋯
她想起聖經中神對夏娃的詛咒,女人會迷戀自己的丈夫,對他存有慾望。所有通俗愛情片也都是這樣演的,女人並不瘋卻在遇到男人之後成為瘋狂,而男人卻能越來越冷靜,即使他聲稱自己確實動了情。
寫完這封信,還想著是否要寄出。
他們之間不只是通俗愛情片的等級,應該是文藝片,但她又如何能看不起千千萬萬人習以為常的「通俗」?
每個人都以為自己的愛情是獨特的。
他甚至說過自己也曾未遇到和她一樣的女人,他沒在別人身上產生對她的慾望及情感,這些都是出於真心。只是某天卻突然無法繼續,這是連他也無法解釋的變化。
他甚至說不出口:不愛了。
那她要一個解釋又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