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海道盖面包屋》:请驯服我的建筑
如果能请(得起)喜欢的建筑师,来给自己盖房子,那该多好?
北海道的面包师神幸纪,便给建筑师中村好文写了一封信,委托他给自己盖一座小小的面包屋。这座小小的屋子,既是一家人生活的地方、养育孩子的地方,也是做面包和卖面包的地方。
听完这个需求,你大概能猜到,这份委托是螺蛳壳里做道场,面积小,预算少。一般的建筑师根本看不上。
神幸纪寄出这封信,估计也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中村好文给他回信了,并兴致满满地接下了项目。他们两人围绕着那间小小的面包屋的往来书信,成了这本建筑界的《查令十字街 84 号》——《在北海道盖面包屋》。
如何打动建筑师
打动普通建筑师,用钱;打动顶级建筑师,用挑战;打动中村好文这样的建筑师呢?用一封亲手写的信。
印刷字没有面孔,但每个人手写的字,注入了各自的灵魂。神幸纪在信里流露出了他的生活态度,而中村好文在读信时,脑海里便看到了那个画面。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很多建筑师会嫌弃小项目,但中村是著名的「小屋专业户」。他给木工设计师三谷龙二,就做了一个最低生活限度的小屋 MITANI HUT,总面积 26.4 平方米,包括了厨房、浴室和厕所,甚至还有客人留宿的空间。
所以,神幸纪的小小面包屋,对中村来说是一个新的挑战。怀着「绝不能把这项工作交给其他建筑师」的心情,中村接下了这个项目。
什么才是「美的建筑」
当中村着手设计面包屋时,神幸纪也按耐不住心情。他利用冬季休假,来了一场「中村好文住宅巡礼」——参观中村在日本的建筑作品。
巡礼过程中,神幸纪的欲望在悄悄膨胀。
他想把那些建筑作品中的风格,移植到自己的小屋上。一天在施工现场,神幸纪对中村说,「希望房子能呈现出更加原始的感觉。」中村不响。
回到东京后,他给神幸纪写了一封直言不讳的信,信中说道,只有那些背后有强大的功能性和合理性的建筑,才能称得上美的建筑。而为了营造出原始感觉的刻意设计,是本末倒置,本质上是一种「化妆」行为。
这让我想起几年前,在日本建筑师本间贵史的讲座现场。他说,自己做设计时,考虑问题的优先级为:安全 > 功能 > 外观。
也就是说,安全和功能是建筑师最先要考虑的东西,外观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建筑师的品味
外观不是最重要的,但外观也很重要。
有些建筑大师给委托设计房子,会一并把家具也设计了,就是为了空间风格的统一。有的甚至在委托人入住后,还时不时搞个突击检查,把房子里破坏风格的东西通通扔掉。
在此,建筑师的品味,理直气壮地优先于居住者的生活喜好。
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上个月,《梦想改造家》有期节目就这么翻车了。一个甘肃老农委托节目组给他家盖房子。他想盖一栋两层小洋楼,五个在外工作的子女以后退休了,还可以回老家住。老农祖孙三代共 20 几口人,所以房间一定要多。
然而,那期节目的建筑师花了 160w 的预算,盖了一座被网友怒称为「公共厕所」,且只有五个房间的红砖大院。预算中的一半,用在了从北京请工匠来花式砌砖。看起来,那位建筑师把彰显自己的品味,摆在了委托人的实际需求之上。
请驯服我的建筑
在中村好文和神幸纪的通信中,很少聊到小小面包屋的外观和风格。正如中村在那封直言不讳的信中所说,为了风格而设计,是本末倒置的行为。
他似乎没有想过要用自己建筑师的「专业」品味,去「提升」委托人的建筑审美。相反,他希望自己设计的房子能够被居住者驯服。
他把设计好的建筑,交还给委托人,自己从容退场。他乐见于让房屋留下委托人的痕迹,沾满委托人的气息,而不是维持他设计完成之后,未经触碰的模样。之后在为建筑作品拍照时,也不会特地让业主收拾屋子,而是让摄影师把房屋真实的居住状态拍下来。
中村说,看着建筑离开自己的手,成为居住者的住所,慢慢被居住者驯服,这是作为建筑师最大的喜悦。
面包窑里有神明
以前的面包师,在把面团刚进面包窑时,会在胸前划个十字。这样,面包会在里面膨胀起来,烤得恰到好处。
神幸纪也深信,面包窑里住着神明。
了解了这一点后,中村好文把烤面包的小屋,做了一个教堂式的精神空间。他把从旧屋上拆下来的房梁,做成十字架,用作了新屋的大梁。
在举办上梁仪式时,中村又开了一个脑洞。他建议神幸纪把祭坛上供奉的米糕改成面包,再把在梁上撒年糕的环节,改成撒面包。
哈,亏他想得出。就像古罗马人一样,每攻占一个地方,便把那里的神明接去万神殿。中村把面包神接进了神幸纪的面包房,以后烤出来的面包,一定会有如神助吧。
在面包窑的前方,还有一根放置面包铲的木条,上面一般会刻上一句箴言。由于面包进入面包窑以后,只能「听天由命」。
中村便刻下了一句:Que Sera Sera,意为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