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湾（23）

第二十三章

南苑乡的一群灾民在乡长程布浩和龙状师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桑布镇。古知事率领公署官员接见了乡民代表，他拉着王贵的手说：“王贵同志，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了。”王贵也激动地点了点头，握着古知事的手迟迟不舍得松开。古知事又问了他们自力更生抗饥荒的情况，王贵激动地说：“感谢古知事关心，我们现在正在积极想办法，争取全面战胜饥荒。”古知事又问：“需要政府帮忙做些什么吗？有困难就讲。”王贵马上回答：“没有啥困难，我们能克服。”

古知事又来到王状师的跟前，亲切地握住他的手说道：“龙状师，你是乌嶂县不可多得的人才。”

“过奖，大人。”

“你代表社会正义的力量，一定要多替老百姓主持公道，我在此代表群众感谢你了。”

“谢谢古知事，我这只是谋生的手段。”

“话不能这么说，依我看，你这是伟大的事业，是社会和谐的中流砥柱，一定要从这个高度去看这件事，千万不要贬低自己哦。”

“是，是的。”龙状师只得顺着古知事的意思说了一句。

下一个是乡长程布浩，古知事握着他的手夸奖起来：“你们南苑乡工作做得好啊，乡民们能够自力更生度过饥荒，不向国家和政府伸手要援助，这种精神值得全县人民学习。”

“这都是古知事您的精神激励了我们，我们回去后还要继续学习，力争取得全面抗饥荒的伟大胜利。”

“好，我期待着。”古知事说完，又依次跟灾民代表握手，灾民们激动地被古知事握着手，徜徉在古知事关心的话语中，感受着党和政府的温暖，都忘了要说的话，只知道兴奋和荣耀。

古知事握完手，站在一个和灾民距离适度的位置，开始说话：“乡亲们，你们都是南苑乡的好榜样，你们今天给我送来锦旗，我受之有愧，不过我还是非常愉快地接受它，我把这面锦旗当作激励我前进的动力，让它时时鞭策我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你们自力更生战饥荒，给全县群众带了一个很好的头，你们的精神，就是乌嶂县最大的财富。县公署决定对你们的这种精神进行大力嘉奖，一是给你们南苑乡的受灾户一户十斤大米，二是发动全县群众学习南苑乡老百姓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伟大精神。县公署还要开专门的大会，来研究如何推广你们的精神，我希望你们回去之后，在程布浩乡长的组织下，认真总结这次斗争经验，以便我们把你们的经验在全县推广。”

古知事的一番话，把所有的灾民说得热血沸腾，个个都无比激动，好像自己就是古知事心中尊重的抗饥荒英雄似的。

王冬云老师带着七八个师生来到桑布镇，给桑布镇沿街的老百姓发起了宣传单，快到县公署的时候，看见程布浩乡长带着龙状师和王贵一行灾民走了出来，个个喜笑颜开的样子。龙承志忙跑上去问道：“爹，结果怎么样？”

“结果好着呢，每户十斤大米，我们没有要，是政府主动给的。”

“人民政府就是好啊，古知事真的是青天大老爷啦。”程布浩在一旁说道。

“就是，就是。”几个乡民也附和。

王冬云拉了拉龙承志的手说：“走，我们回学校。”

“不宣传了？”

“情况变得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

七八个师生在王冬云老师的带领下，回到了学校。

很快，宣传单就被人递到了古知事的手里，他看了内容，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崔石元在一旁问道：“是不是把这些捣乱的分子给抓了？”

古知事仍然没有说话，只见薛贵从外面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也拿着一张宣传单，对古知事说：“这是公然跟政府作对，鼓动群众造反！”

“他们为啥要帮灾民说话？”古知事问道。

“这帮师生本来就喜欢瞎鼓捣，看到今年的这点饥荒，正好有事可做了。”崔石元说道。

“我派人去把这批逆贼抓起来。”薛贵急着表现自己。

“薛贵啊，对付文人，要用文的办法，知道不？”古知事教导他。

“是，您说得对，要文办。”

“唉，自从失去了郝富，诸事都不顺了。”

“有一个人，可以为您服务。”薛贵突然想起曾经的朱成文，想起了朱成文曾经跟他说的话。

“谁？”

“朱成文，原来议政会的那个秀才。”

“哦，你对他了解？”

“上次我主动自我检举，就是他出的主意。”

“去，把他叫来。”

“是。”薛贵立正敬礼。

南苑乡的灾民代表们，一连数日都沉浸在被古知事接待的喜悦之中，那些承蒙古知事仁爱之心赏赐的大米，也被他们吃得感恩戴德、精打细算。

虽然如此，王贵家的十斤大米还是很快就吃完了，一个大雪纷飞的早上，他披了一件破披风，朝后山上走去，去看昨晚的铁夹子有没有收获，不管是老鼠还是松鼠，都是能够填饱肚子的好东西，更不用说运气好碰到野兔，那就是天大的欢喜了。

只可惜昨晚运气不好，遍布满山的铁夹子，没有捕获任何东西。大灾年的，小动物们也活得不景气，数量急剧下降，王贵提着空空如也的夹子，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家中。

“王贵叔，去哪里了呢？”

王贵一抬头，看见家里来了好几个人，原来是龙承志和几个学生，忙答道：“取夹子了，昨晚一只也没有夹着。”

“这段时间怎么过的呢？”龙承志问道。

“断炊了，从昨天开始就颗粒无存了。”王贵叹道，眉头皱得像一座坟堆。三十多岁的王贵，已经是一位拥有三个孩子的父亲，凶恶的饥荒，把这个拖家带口的汉子折磨得奄奄一息，不幸的命运把全家都携裹到地狱的门口，众人靠着仅存的一点毅力跟踯躅不定的死神作斗争。

卢剑飞拿出一袋面粉来，对王贵说：“这是同学们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来。”

见到这袋足足有二三十斤重的面粉，王贵眼睛顿时亮了，甚至忘了说声谢谢，急忙把面粉抱在怀里，生怕被别人抢去似的，好久才回过神来，问道：“你们怎么有粮食给我？你们还是学生。”

“保证不是偷的。”叶挺笑着插了一句话。

“王贵叔，我们学校里学生有粮食指标，并且学校的粮食是省政府直接拨付的，只要全省没有灾情，我们就饿不着。”

“哦，那我感谢你们了，你们是我家的救命恩人。”

“您不要这么说，我们也只能是尽力而为。”董孝清在一旁也插了一句话。

龙承志看王贵的神情恢复了，跟他说：“王贵叔，你们上次去县公署，为啥没有开口要粮食呢？”

“你回去问你爹吧，是他和乡长带着我们去的。”

“我爹说，是安排你作为灾民代表跟古知事提要求的，可是你没有提，不仅没有提要求，还谢绝了古知事想帮助灾民的好意。”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到那里一站，被古知事一亲切，就不好意思跟他说这些事情了。”

“你觉得古知事是好人，还是坏人？”卢剑飞问王贵道。

“当然是好人，他不是好人，谁是好人呢？又杀贪官又给灾民带头捐款，还给我送了两次大米。”王贵语气非常肯定地说。

“那上次王老师跟你们分析的道理，你们怎么看的？”叶挺又问道。

“王老师也说得很有道理，我们小老百姓，哪想这么多呢，凭感觉办吧。”

一行人听王贵这么一说，没有再问下去，呆了一会，就告辞了。回到学校时，雪越下越大了，醯连河河面都被雪花给覆盖了，枯黄而虚脱的大地此时变得银装素裹，一切不如意都被掩饰得无影无踪。

四人径直来到王老师宿舍里，王老师和谢老师在火炉边烤火，看他们回来了，忙起身去给他们拿窝窝头吃，谢老师说：“这是你们的份子，从食堂里拿回来的，一直热着，等你们回来再吃，天太冷了，冷窝窝头可啃不动。”

四人边吃东西边向两位老师汇报情况，卢剑飞说：“看样子灾民的思想还停留在满清时候，对古知事的膜拜之情还很浓。”

“再忠诚的奴才，也有求生的本能，没有吃的了，一定会发生暴乱，当那些老实的灾民一批批饿死，当那些大户人家也开始忍饥挨饿，情况就会变化的，这些大户人家和官府多少有些接触，他们不会像普通灾民对古知事这样顶礼膜拜，他们一定比我们更知道官场的黑暗。”

“如果我们在那个时候再去宣传，就会立竿见影了。”叶挺说道。

“等这场雪停的时候，我们就看好戏吧。”

“王老师，你好像预感到了什么？”

“剑飞，毛部长派人到乌嶂县活动了，你参加过农民讲学所的活动，知道农民一旦被唤起了革命的热情，一旦有了翻身做主人的愿望，那气势就不可阻挡了。”

“对，对。”卢剑飞忽然兴奋了起来。

富兰城堡二楼中央大厅，古知事接待了朱成文，他已经被古德隆任命为公署秘书，崔石元不再兼秘书一职，专任财税局局长。

“大人，要想长治久安，必须下猛药。”朱成文建议道。

“现在乌嶂县不是一片安定团结吗？”

“表面的和谐怎能遮盖知事大人您的慧眼？今冬明春，或许会有大事发生。”

“凭啥？”

“古有大泽乡起义，近有金田闹事，从古到今，凡是活路被堵，必定会出现叛乱。”

“如果开仓赈灾，可以避免吗？”

“大人，今年的灾情是局部的，并且我们周边的几个县都很轻微，灾民通过互帮就可以度过去，只是我们县严重一些。如果开仓赈灾，这个建议不会得到上面的同意，当然如果县公署想掏钱给灾民买粮食，那就一切都好说了。”

“这个肯定不行，我不可能自己掏钱出来的，老朱，你给我想想办法，把这件事给处理好。”

“大人您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您就静观其变吧。”

“好，就听你的，那我就以不变应万变了。”古德隆说完，好像不是太相信他似的，又问了一句，“关于那些宣传单，你说出个处理意见来。”

“这个，不宜盲动。”

“不盲动，那怎么动为好？”

“等他们再次送上门来的时候，我们就重拳出击。不过，这次的宣传，我建议通过教育部门来消除影响，让教育局发个通告，就说有一帮热心的师生，想帮灾民做些事情，又不明白政府的情况，就说了些责怪政府的话，这些师生通过教育，都认识了自己的错误。”

“那好，就按你的意见办，你下去吧。”

朱成文走后，古德隆上了三楼，现在他对女人的兴趣，比刚来乌嶂县时，有所减弱，但是变态的心情，却日趋浓烈。

三楼上住着紫韵、黛韵、碧韵三个小妾，四楼上住的是晓梅和晓菊，不过他几乎不会到四楼上去，一到四楼，看到了晓梅和晓菊，就想起了其她三个已经死去的小妾——晓樱、晓兰和晓荷，还有几个死去的侍女。他不想回忆不愉快的过去，因此，他也就停止了继续往四楼走上去的脚步。偶尔，晓梅和晓菊来到三楼玩，看见古德隆在三楼，也会很自觉地回四楼，不再呆在三楼，古德隆对她俩有规定，不准下到二楼，最好呆在四楼。对三楼的三个美人呢，则只提出不准下到一楼的规定。

时间长了，古德隆跟三楼三个小妾也玩腻了，于是偶尔也跑到四楼找晓梅和晓菊玩，只可惜她俩竟然不像以前那样热情地招待他，甚至在床上时，也是一副木然的神情。古德隆看她俩像个傻子，也唤起了心中的变态，竟然想办法折磨她们，她们呢，除了嚎叫几声，也没有其她反应。古德隆从此就轮流着虐待她们俩，只把她俩当做泄欲的工具。

今天心情好，古德隆不想去四楼干折磨人的活，来到三楼和三个娇美人嬉戏。这三个娇美人可不是寻常之物，都是来自破落大家的闺秀，诗书礼乐，样样都懂，紫韵还上了好几年教会学校，会一口流利的外语。黛韵呢，祖父曾是两省提督，说出来可是吓死人的官。碧韵的母亲，是红顶商人胡雪岩的外孙女，祖上的家庭，也是富可敌国，只可惜她父亲不仅败家，还因好赌送了命，把她和母亲都押给了债主。

古德隆对这三个娇美人，真心很爱惜，从没有打骂过，从没有在她们身上强行发泄过淫欲。这三个宝贝对古德隆，也是不卑不亢，不谄媚也不冷漠，跟以前的几批小妾都不同，当然，能够迷倒古德隆的，是她们高深的文化修养和浓郁的贵族气质，也正是这些，才导致他对这三人有怜香惜玉之情。

“宝贝，你们好。”古德隆望着正在玩算命游戏的三个小妾喊道。

“老爷好，”三个娇美人回道，“老爷今天啥事这么高兴呢？”

“南苑乡的老百姓给我送锦旗，薛贵给我推荐了一个幕僚，你们说这是不是喜事？”

“恭喜老爷美名远扬，万事顺心。”

“谢谢啦，也祝我的宝贝们天天开心啊。”古德隆坐在了碧韵的身边，“我们四人来玩会牌，好不？”

“老爷，晚饭的时间快到了，咱们吃了饭再玩，好不？”

“好，我们去吃饭。”

一行人下到二楼大餐厅来，德隆和三个小妾一人一边坐在八仙桌上，侍女们忙不停地往桌子上送菜。古德隆看见卉儿和叶儿的身影，忙喊着她俩问道：“大太太和二太太吃了没？”

“我们正忙着给办理呢。”两个侍女答道。

卉儿和叶儿分别是晓梅和晓菊的侍女，每到了吃饭的时候，她们总是把饭菜送到四楼，因为古德隆有令，大姨太和二姨太不得下到二楼。

省八中，黄天一校长找来王冬云老师和读书会的几位学生，对他们说：“教育局赵局长已经来两次了，要求你们在认错书上签字，每次我都以各种理由挡回去了，大家说说明天他如果再来，我怎么办？”

王冬云老师回答道：“黄校长，明天来后，我们直接跟他交涉。”

“你以为他会听你们那一套理由？他只要结果，就是在认错书上签字。”

“要是我们拒绝签字呢？”

“会把学校的经费冻结，以救灾的名义暂停对学校经费拨付。”

“黄校长，看这样行不行？字我们肯定不会签的，这是原则问题，但是为了不给学校添太大的麻烦，我们几个干脆退学，这样，学校也好交差了。”卢剑飞给黄校长出主意。

这个主意听上去确实十全十美，可是王冬云老师不同意，他认为退学的损失太大，目前没有必要去这么做。

黄校长最后说：“你们万一不签，那只好由我来代签了，我不可能不管学校两百多号人。你们到时候不要去找我闹事，行不？”

“你签那是你的事，只是你千万不要说是得到了我们的授权，好不？”王老师补充道。

“那你们要保证不再去发传单了，好不好？”

“好，我们只保证不发传单，不保证不作别的事情。”叶挺插话道。

“做了别的事，到时候恐怕就不是签字的问题了，我感觉到古知事对我们学校的这帮老师很讨厌。”黄校长担忧道。

“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在中国，不做奴才的知识分子，哪个会受欢迎呢？”

“不谈这个了，我还有事，你们好自为之吧。”黄校长说完，背着双手就走了。

看黄校长走了，王冬云老师把门关上，轻轻地大家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南苑乡组织了灾民互助组，是毛部长派人来组织的。”

“怎么帮助灾民？”

“帮助他们提高认识，提高他们阶级觉悟，认清县公署一帮官员的本来面目。”

“老师，我们这个休息天去参加他们的活动，好不好？”

“好，章同志已经邀请了我们。”

众人正说着话，门被推开了，吴雅琳挤了进来，对大家笑道：“这么多人啦，说些什么秘密呢？大白天的还关上门。”

“琳琳，我们准备这个休息天再去南苑乡，你去不去？”王老师问道。

“去啊，为什么不去呢？”吴雅琳笑了一笑，嘴角微微一动，露出甜甜妹妹的本色，“王老师，谢老师要我来找你，她说和你有事商量。”

“同学们，你们去忙你们的吧，下个休息天，我们去南苑乡。”王冬云老师说完就推门出去了，朝自己宿舍走去。

谢老师看他走进宿舍，连忙关上了门，对他说：“章同志来了。”

章同志听到了说话声，从里屋里走了出来，笑着对王冬云说：“怕影响你们，所以要谢同志把我藏起来。”

“影响啥呢，我们俩都还没有你进步呢。”王冬云笑道。

“我们互相学习，提高认识，革命的事业不是一蹴而就的。”

“南苑乡的情况如何？”

“很好，灾民认识水平提高得很快，只是因灾去世的人越来越多，且壮年劳力居多，这很不利于我们的工作。”

“组织力量去强行开仓赈灾，不然就来不及了。”

“等这场雪停了，我们就行动。”

“我马上组织学生去南苑乡，协助你们宣传。”

“你们下个休息天再去，先把标语口号给写好，到时候叫灾民们背下来。两天后，还有几个同志一并从南边过来协助我的工作。”

“好，我们的人越来越多了，力量越来越大了。”

“因为我们站在了真理这边。”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了，天色也渐渐晚了下来，章同志起身告辞。谢老师拿出几个窝窝头，放在章同志的怀里，章同志忙推辞道：“你刚刚招待我吃了的，不能要了。”

“拿回去吧，给那边的灾民。”王冬云老师说道。

“那，我替灾民谢谢你们两口子。”

这场无休止的大雪，整整下了十天，等到雪停的那天，不时有人家把饿死的家人拖到山边谷地去埋葬。毫无活路的灾民，终于被章同志等革命者唤醒了求生的本能，他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不能再怨天尤人，那些达官显贵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为什么没有饥饿缠绕，而这些整年脚踏黄土，背朝青天的老百姓，却经受不起任何灾荒。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南苑乡被发展起来的灾民，全部聚集在虎头滩的平地上，上千的灾民情绪激昂，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家伙，怒不可竭地望着桑布镇方向。章同志把王老师一行分到了不同的小组里，带领灾民喊口号，维持秩序。

这一次不同上次，上次是龙状师和程布浩乡长组织的，目的和性质都不能跟这次相提并论。这一次上桑布镇，目的明确，要求政府开仓赈灾，不然就强力而为，反正一句话，必须把粮食弄到手里，不能白白地饿死在家里。经过一个多月的发展和思想宣传，灾民们的认识和上次也有了本质的不同，他们经常三五成群地在一起，讨论政府的虚假和专制。章同志请来几个曾经在政府部门任职的革命同志，现身说法，把政府的腐败一一揭露出来，让老百姓听得目瞪口呆。

虎头滩的人越来越多了，南苑乡所有的乡民几乎都跑来了，就连隔壁东郭乡的灾民，听说南苑乡的人今天要去抢粮食，也拐道来到虎头滩，参加这次活动。反正呆在家里也是等死，不如揭竿而起，说不定还闯出一条活路来。

在王老师和卢剑飞一帮同学的忙碌下，各种标语和口号也竖了起来。“生死由人不由命！”“开仓赈灾，天经地义！”“吃饭无罪，要粮有理！”“还我青山绿水，还我万亩良田！”“为灾民做主的政府才是好政府！”……

各种各样激励人心的口号，把所有人都牢牢地团结在了一起。章同志站在一个高高突出的石头上面，对着上千的灾民喊话：“受苦受难的乡亲们，今天，我们在吃完了家里的最后一根野菜后，已经完全断绝了活路。为了生存，我们不得不去找政府要粮食，为了活命，我们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这次伟大的行动上。如果我们不去要粮食，我们就只能呆在家里等死，只能看着我们的孩子枯瘦如柴地饿死，看着我们的妻子饥寒交迫地倒下去，看着我们的父母痛苦地闭上眼睛。如果我们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粮食，我们的孩子就会从生死线上被挽救，我们的妻子就会从黄泉路上被拉回，我们的父母，就会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趁章同志停歇的机会，卢剑飞大声喊道：“吃饭无罪，要粮有理！”成千的灾民也发出了怒吼声：“吃饭无罪，要粮有理！”

“开仓赈灾，天经地义！”

“开仓赈灾，天经地义！”

“乡亲们，出发吧！”章同志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号召。

 浩浩荡荡的人群，朝桑布镇出发了，朝乌嶂县的权力中心出发了，这些心中装满怒火的灾民，他们完全看清了政府的伪善，再也不相信政府的虚假言论。他们要活命，要粮食，要能够活命的粮食！其它一切，都是欺骗，都是虚伪，都是无关主题！

厚厚的大雪，把醯连河平原埋葬得无影无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哪里是田地，哪里是沟壑，哪里是荒滩，都迷糊了界线，甚至那些曾经的不幸，也好像逃离得无影无踪。远处四方山岭，安详地躺在雪后的空灵之中，每一棵树，每一道山峰，都超凡脱俗地静穆着，是不省人事，还是不愿理尘世？

这群燃烧着怒火的队伍，在平原上汹涌着，像决堤的怒涛，冲向平原的核心——桑布镇。这一次，不是熏哥所带的队伍，也不是程布浩和龙状师所带的队伍，他们是革命的队伍，是有组织的队伍，是觉醒的队伍，是可以支撑乾坤的队伍，是让一切腐朽的势力胆战心惊的力量！

急风暴雨一般的队伍，冲散隆冬的严寒，势不可挡地向桑布镇冲来。得到消息的古德隆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刚刚给自己送了锦旗只有一个多月乡民，为啥怒气冲冲地向这边开过来？情况万分火急，来不及开会了，只得通知薛贵和鲁呈祥，火速派兵把守县公署和富兰城堡，不能让这伙人冲闯政府机关，更不能让这伙人伤着了自己。

公署秘书朱成文，虽然智谋和郝富不相上下，可是没有他万分之一的勇气，也和古德隆一起，呆在富兰城堡，不敢出去。倒是董瑞时不时跑出去观望一下，又气喘吁吁地回来报告：“老爷，街上所有的店铺都关了，所有公干人员都紧闭门房，躲在家里。”

直到薛贵和鲁呈祥赶到富兰城堡，古德隆才松了口气：“鲁团总，一定要保护好城堡，不能让一个灾民冲进来。”

“您放心，我把所有团丁都带来了，叛贼来一个毙一个。”

“恐怕你没有这么多子弹吧！他们有好几千人，你杀得了？只准死守，不准开枪，听到没有？”

“是！”

“薛局长，你带领所有警员，防守县公署。”

“是！”

突然，街面上传来惊天动地的口号声，德隆忙说：“快去，快去，你们快去防守！”

两人听到了口号声，心里一紧，转身跨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