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命名
我家东邻老婆婆是民国十三年生人,一双缠足又赶上放足的脚,属老鼠,今年又逢鼠本命年,虚岁九十七。几十年前她总用长指甲点着她的公公照片给我说叨,俨然清朝大辫子英武相,双目炯炯,她又好拆拆补补绣绣缝缝,又不似别家婆娘的缝补实用为主,今日描个花,明日里贴个彩儿,自己帽子上别个草,袖口衬个绸边角儿,俏的很,有时看去花里胡哨。好的鞋样夹在青布面线装白宣纸朱格子帐簿子里,我去了就翻腾出来看,问她讨几个故事听听,高兴了也唱点酸曲儿出来,大抵没唱完自己嘴已捂不住,有次家里估计婆媳闹腾,听了动静我就跟着邻里堆里过去瞅,她就在地上打滚儿又唱又跳,有人说她装疯使性,我觉得可爱生动。有回我和伙伴巷子里追逐,她吆喝我们,凑过去,她掐着一团黑东西,扑打几下说是新逮的老鼠烤来吃,几个小孩子当场跑掉,剩下三两一人一口。年前夜里起夜脸面磕成青灰色,如今卧床,粒米不进数日,算是熬过年来,儿媳天天用棉棒蘸水濡湿她的嘴唇,他大儿子每天穿着黄背心在村里做环卫,如今在村东或西口值守观察进出村子的人,年前一种因蝙蝠之类的疫情蔓延开来。这个民间喻意福气的东西在去年猪年猪瘟的恐怖还未消退的村子上空盘旋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