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先锋队主义

1.先锋队理论可以被归结为三条教条和一句口号。

口号是：先锋队只比群众领先一步。

教条是：

a.无产阶级具有自发性，自发性体现为自发的追求经济利益的斗争和经济主义；

b．自发性还不够，无产阶级的先锋队的任务是在自发性的基础上让无产阶级获得自觉性，自觉性体现为在经济斗争的基础上追求政治权利；

c.工人的自发意识形态只能是经济主义的，而决不能是社会主义的。工人真正获得社会主义思想只能通过先锋队的灌输。

2.一个人人都知道，但都不大留意的地方是，在先锋队理论中，自发性是一切的基础。无产阶级的先锋队只能是在无产阶级的自发性高涨的形势下才会自然产生，自觉性和政治性也只能在自发性和经济斗争的基础上才会存在。区别官僚机构和革命先锋队的方法就是看它在实践中如何对待群众的自发性。

3.先锋队是自发产生的，因为某一阶级的先锋队无非是这一阶级中最能为该阶级利益斗争的人物，而阶级斗争在国家中是时时刻刻都在进行着的。在许多国家，先锋队体现为代表各阶级（主要是资产阶级）利益的政党。

4.存在着一种广泛的对先锋队的庸见，这种庸见将先锋队理解成了官僚组织。官僚组织宣称自己掌握着某种真理，这一真理如上帝一般能够担保掌握了它的人（当然就指官僚）能够获得关于无产阶级的“真相”，能够让这些人“比群众还理解到底怎样才对群众好”，因而只有服从这些人的命令与安排才算是为工人阶级的利益着想，反对这些人就等于与工人阶级为敌。

这种庸见的典型代表就是斯大林的历史必然性，以及所谓的“海量专，精确算”。专家/历史必然性如上帝一般赋予了统治阶级无条件的合法性，但是唯物主义不承认上帝。

5.先锋队与这种官僚政治断然不同，先锋队并不宣称自己能为工人的斗争现状增添任何东西（例如历史必然性的担保），先锋队只是告诉工人如何能更好地运用现有的东西。

6.无产阶级的自发意识形态之所以只能是经济主义的而不能是社会主义的，是因为工人长期处于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宣传之下，这种宣传完全是为了让人臣服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及其生产过程而进行的。即使工人并不真的相信这些宣传，资产阶级意识形态以及经济状况的限制都不可避免地限制了无产阶级的眼界。这种限制首先就体现为理解自身所面对的问题的方式——工人无法很好地从政治权利的角度理解自身的境遇，只能像资产阶级那样将一切归之于纯粹的“钱不够”。

7.先锋队所要灌输的社会主义思想之所以不同于官僚们宣称自己掌握的那种真理，是因为这种思想并不提供任何绝对保证（历史必然性当然很悦耳，但是它必然会不断为一群宣称自己掌握了这一必然性的官僚提供合法性），更不要求全权指挥工人的一切斗争。我们之前曾说先锋队只是告诉工人如何更好地利用现有的东西，现在我们要更加明确地说——先锋队的灌输的唯一目的是，让无产阶级能够更加高效地进行阶级斗争、争取经济权利和政治权利。

8.因此，先锋队所灌输的社会主义思想应当是一台能够尽可能高效地作用于无产阶级意识和具体斗争形势的战争机器。

既然这种思想要作用于具体形势，先锋队就不能抗拒随具体形势而改变策略乃至路线和观念，对某种僵死的原则的坚持和官僚将历史必然性/专家等等奉若神明的态度是一回事，列宁愿意随形势不断转向恰恰是布党得以脱颖而出的重要原因。哲学理论不过是意识形态领域的阶级斗争，实际策略更要随势而变，这是马基雅维利主义，但阶级斗争本身就很马基雅维利。

这种思想作用于无产阶级意识的方式就是让无产阶级在自发性的基础上获得自觉性。

9.自觉性的产生意味着意识到争取政治权利的必要性，那么自觉性的程度便取决于工人为政治权利而斗争的决心以及工人的组织程度。高度的自觉性会转变为革命热情，巴黎公社和苏维埃就诞生于这种热情。这就是先锋队培养无产阶级自觉性的意义所在。

10.先锋队的组织必须严密，抛开同样重要的安全问题，最主要的原因有两条。首先，先锋队必须高效地运作，运用一切机会向工人传播社会主义观念；其次，在必要时，能够实施最强力有效的领导，从而将工人阶级组织为纪律严明的战斗组织。

11.因此，先锋队始终存在着堕落为官僚的危险，《千高原》中对于群体和集群的区分有助于我们思考这一点。群体就是等级制中的人，群体的领导就是官僚，官僚总是倾向于巩固既得利益并使之像资本一样增殖；集群则是发挥着高度首创精神的人们，集群的领导只能是先锋队，先锋队并不全心全意巩固既得利益，他们很清楚第二国际的党棍就是这样破产的。对于先锋队而言，唯一要做的就是在每一次决策时都尽可能调动一切形势要素将革命推向更高的高度。

12.维护既得利益的官僚面对形势的变化，总是将之理解为某种否定性的东西，总是为维护已有的东西疲于奔命；先锋队则应当积极地把握形势的变化，应当从中发现能为革命所运用的东西，从而将形势的变化把握为肯定性的东西，在一切绝望的形势下看到积极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