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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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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魔鬼的誕生

吴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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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在視頻裏發現菠蘿蜜那天開始,我的生活開始變得忙碌起來,上班的時候,我的眼睛不放過任何一個經過水果區的顧客。

如果那個女人出現,我發誓,我一定能第一時間認出她,因為她的樣子已經深深刻在我的記憶裏,我甚至在夢裏和她纏綿過好幾次,就在螢幕裏的那個房間,我們抵死纏綿,手指交錯,房間內的一切都是那麼真實,我甚至記得那個沙發上粗布的觸感,這讓我每次醒來都前所未有的空虛。

下班之後,我幾乎所有的時間都花在那個點亮紅心的房間。

阿泰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他甚至纏著我把賣APP的人推給他,他也買了一批「上帝之眼」,暗戳戳地下到自己的手機上。

看著他後來者居上的樣子,我真是忍不住想笑,原來拉人墮落是件這麼有成就感的事。

事實上,我並不能夠肯定那個短髮女人就是我在攝像頭中看到的人,這一切都是我一廂情願的猜測,而且自從那個房間同時出現過山竹和菠蘿蜜之後,視頻裏沒有再出現女人,只有那個男人進進出出。

關於在超市見到的那個女人,我並沒有告訴阿泰,我只告訴他我發現這個攝像頭是在國內,阿泰看到被打的男人沒死,他很高興。

我能理解他,如果這個人被打死,我和他可能是唯一的目擊者,而又不能去報案,他心裏過不去這個坎!還好他沒出什麼事,阿泰也卸掉了心裏的包袱。

但是那一夜的事並沒有在我們心中徹底抹去,我們很默契的繼續關注這他們,仿佛共同經歷了那一次之後,我們成為陌生的「熟人」,我倆很想知道後續他們的關係變得如何,這跟看電視劇一樣,只不過電視劇是演的,我們追的卻是真的。

我和阿泰通常兩部手機一起看,我看這個房間,阿泰去翻找有意思的帳號,一邊播放著寡淡的日常,一邊探索者視奸別人的樂趣。

我不知道我上班的時候那個男人在不在家,但是晚上的時間他幾乎都在,他會自己做飯,然後把一碗飯和一盤菜端到攝像頭下邊的茶几上吃,一邊吃一邊看電視,我和阿泰也經常一邊吃飯,一邊看著兩個手機螢幕,怪異的同步,像是平行時空,我知道他存在,卻沒有任何線索。

他似乎是個內向的人,沒見他有什麼其他的娛樂專案,晚上的時間除了看電視,就是在電腦前面敲鍵盤,角度問題,我們看不到他的電腦螢幕。

家裏也沒有外人來過,那個四四方方的房間像是一個豪華監獄,他被自己半囚禁著,而我和阿泰,是他不知曉的行政長官。

我們開始猜測他,他和那個打他的女人會是什麼關係呢?

親人?愛人?情人?總之,一定是關係過於密切的人。

阿泰猜測,男人也許是出軌被女友發現,打了他一頓之後,兩個人現在分手了。

我猜測上次只是兩個人有些過激的情侶遊戲,女人可能只是出差,或者,女人有自己的家庭,男人只是她包養的[金絲雀]。

我們兩個像是賭徒,分別為自己的猜測下注,並且密切的關注著事情發展的變化,像是一起躲在他家黑暗的衣櫃裏,兩雙眼睛同時從細窄的縫隙裏關注著外邊的變化,時時刻刻。

這件見不得光的事,竟成為我和阿泰茶餘飯後最愛討論的事!

那個男人帶著背上越來越淡的淤青,開始在家健身,阿泰啃著黃瓜說:「看,他一定是痛定思痛,決定強身健體,下次一招制敵。」

我吃著糖拌柿子,從高處的角度俯視男人做俯臥撐的樣子,「我覺得不是,也許只是為了保持體型!男人怎麼都比女人力氣大,只要真想反抗,不至於被打成上次那個樣子!」

「可是,那種字母遊戲可不是他們那麼玩兒的……」阿泰跟我認真分析,很有搞研究的架勢。

我奇怪地看向他,「你怎麼還知道這個?」

阿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說完我有點好奇,就找了點電影看!」

「竟然不帶我一起!」我把他手裏的黃瓜搶了下來……

「怕你生氣!」

「我為什麼要生氣?」

「覺得我變態……」阿泰的臉比柿子還紅,我竟然覺得有點可愛。

「要跟我試試嗎?」我舔舐著黃瓜看他,他一臉興奮,喘息著說:「可是要用好多道具,我們沒有!」

「買!」我放下黃瓜,蹭到他懷裏,他忍不住的在我身上上下聞著,卻突然想到什麼僵住了身子,緊接著他回頭向上看去。

我們共同看向那個攝像頭,上邊的紅點還亮著。

「你怕阿田還能看到?」

阿泰搖搖頭,「我更改了更高級的登錄密碼,也重置了家裏的無線網路,可是,依然不是萬無一失的。」

我看著那個紅點,像是被不知什麼地方的槍瞄準,隨時可能被爆頭。

「如果這麼不安全,你最開始為什麼要安裝呢?」

阿泰抱著我,頭靠在我的肩頭,“那時候我撿了一只小奶貓,就養在這個客廳裏,撿它的時候它得了很嚴重的皮膚病,我怕它自己在家突然死掉,就安了個攝像頭,想隨時能看到它。”

「後來呢?我怎麼沒見過你的貓?」

他眼睛在我肩頭蹭了蹭,濕漉漉的。

「後來,死了唄。」他佯裝無事的聲音第一次打動了我。

我拍著他的後背,一個收養流浪貓的男人,一個會為了寵物掉眼淚的男人,我猜應該是個好人,是那種我世界裏很少有的好人。

「那後來不養貓了,你為什麼不拆掉它?」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習慣了,習慣能隨時掌控家裏的感覺。」他仰頭看向我,「你要是不喜歡,我們就拆掉它!」

我搖搖頭,「沒關係,我們就當它是個普通號,精品內容我們回臥室就好了!」

「阿月,你不能不要我,我已經被你帶壞了,回不去以前了!」他在我頸間嗚咽著。

我攬過他的頭,「別瞎想!」

……

安慰的結果就是,我們飯沒怎麼吃,剩下的時間在網上買了一堆的花裏胡哨的小道具,雖然我們根本不知道是怎麼用的,但是我們同樣充滿好奇,同樣滿懷期待,期待一起探索身體更深層的秘密。

我白天在超市裏猶如守株待兔的樵夫,等待著我夢裏的那個女人出現,晚上躺在男朋友的懷裏視奸別的男人,可事情好幾天都沒有進展,阿泰已經開始轉移他的注意力。

這天晚上,我和阿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每個人端著一個手機,靠在一起看著自己感興趣的內容,我手機裏的那個男人正在敲電腦,不知道他是在工作,還是在玩遊戲。如此枯燥的內容我已經連續看了好幾天,看著他肩膀的線條隨著動作來回晃動。

這時阿泰拍了拍我肩膀,「臥槽,阿月,你快看這個!」

我尋著他的聲音看向螢幕,跟其他的攝像頭不同,這個鏡頭正在移動,像是被什麼人拿在手裏,而這個視角正在通過類似換氣扇一樣狹窄的縫隙,居高臨下偷窺一個房間。

攝像頭正下方是兩個交疊中的肉體,女人被壓在下邊,雙手被一根繩子捆在床頭的欄杆上,她的臉正對著這個視角的攝像頭,扭曲哀嚎的臉是一張西方面孔,她在哭喊,在求饒,聲音已經沙啞。

身上的男人馬達般聳動著,沒有親吻,沒有愛撫!

那是一個肥胖的西方男人,看不到他的臉,但是他寬大的後背和肥碩的屁股出賣了他,他像一座巨山壓在了正常體型的女人身上,女人的哀嚎聲混雜著他「ye~~ye~」的滿足聲。

女人絕望的眼睛像是死去的魚,除了無用的哀嚎,她什麼都做不了。

男人直起身,狠狠扇了女人兩嘴巴!女人隨即止了聲……

阿泰眉頭緊皺,「這……應該不會是遊戲吧?」

「想什麼呢,這肯定是強迫啊!」我看著視頻裏絕望的女人,腦海裏浮現出一些骯髒且痛苦的畫面。

脂肪堆積的背影起身,女人的身體猶如一塊破布展現在鏡頭之內,她絕望的扭曲著身體,把自己勾成猶如胎兒在子宮裏的姿勢,她被束縛的手成為惡魔的臍帶,限制了她的試圖救贖自己的動作。

「他在犯法吧?」阿泰說。

「是,他在犯法!」我說得很平靜,他似乎不滿意我的平靜,他再次出現旁觀者的無奈,並試圖加在我身上。

「你怎麼能說得這麼冷靜?這難道不恐怖嗎?」

我把視線從手機螢幕轉向他的臉,「你沒發現另外一件更恐怖的事兒嗎?」

「什麼?」阿泰很茫然。

「誰在拿攝像頭?」

聽到我的話,阿泰的眼睛瞪到最大,白色的眼球證明著他的恐懼。

我們再次共同看向畫面,女人佝僂的姿勢沒變,顫抖的身體證明剛才的一切不是幻覺,那個肥胖的男人消失在畫面裏,不一會端著一盤子食物再次出現。

他光著身子,坐在女人的對面吃著炸雞,喝著可樂,杯子裝的可樂一口氣喝光,剩餘的冰塊嘩啦潑到女人赤裸的身體上,女人劇烈的抖動起來,床被拉得直晃,男人開始爆笑,一邊吃炸雞一邊笑,原來惡魔不分種族,笑起來都是一樣的,和我記憶中的某個部分重疊。

這時,攝像頭畫面突然一轉,一個帶著半張小丑面具的臉出現在鏡頭裏,沒擋住的下半張臉能看到他露出一個無聲的笑容,對著攝像頭豎起大拇指,剛剛的換氣扇就在他的手邊,他正趴在某個建築的通風管道裏,用攝像頭無聲的直播著別人的生活。

更變態的是,他將這一切在網上直播,此時全球不知道多少人正在觀看著這個畫面,我和阿泰不自覺的參加了一場地獄的直播,而無數的魔鬼分佈在世界的各個角落,他們和我保持同樣的姿勢。

我們同樣舉著手機,我們同樣躲在螢幕的後邊,用自以為安全的方式,隱藏著扭曲的心態,共同見證了魔鬼的誕生。

這太可怕了!

阿泰看向我,「阿月,這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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