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愛》繼續港產片新模式之路
2019年香港人很苦,2020年更苦,但要很老套地說一句「家國不幸詩人幸」,如果香港沒有這幾年的抗爭與「攬炒」,就不會出現有別於傳統港產片的「高先三寶」——《叔・叔》、《金都》以及《幻愛》。
對於「三寶」的喜愛及排名,不同年齡、不同背景的人自然會有各自的解讀,但不容否認的是,三部電影為港產片帶來的衝擊具有劃時代意義。更巧合的是,「三寶」的題材皆與愛情有關(《叔・叔》講老年男同志、《金都》講中年結婚,《幻愛》講精神病患的「情愛妄想」),難道香港人面對如此時代,更需要「談情說愛」?
人文關懷包裝下的《聊齋》愛情?
《幻愛》以精神病人談戀愛為包裝,更用上學術名詞「情愛妄想」,充滿社會人文關懷意識,電影亦很詳細地介紹輔導病人的情況,非常專業;可是在剝開重重包裝之後,《幻愛》其實是很純粹的愛情故事——究竟愛一個人是因為外在的皮相,還是內在的真我?
愛情對象的幻想與真實,是個老掉大牙又總能引起共鳴的題材,看到方俊傑認為《幻愛》像《倩女幽魂》般浪漫,個人反而想到了《聊齋誌異》式的故事《魚美人》*:鯉魚精因為可憐被千金小姐未婚妻嫌棄的書生,於是化身與千金小姐相同的樣貌,與書生譜出戀曲。
(*不過經網路考究之後,發現《魚美人》並非出自《聊齋誌異》,而是邵氏1965年改編自民間傳說的黃梅調電影,然後電視台不斷翻拍成《民間傳奇》、《無雙譜》而已…)
當然,《幻愛》並不是架空的民間傳奇世界,阿樂(劉俊謙)自知是精神病患者,明確知道自己遊走於現實與幻想當中,甚至因為現實的「千金小姐」——精神輔導員葉嵐(蔡思韵)本身也有內心恐懼,究竟是否同時透過學名「情愛妄想」的精神病來互相療傷?
當阿樂精神病復發,同時面對現實的葉嵐,以及想像中的欣欣(也是蔡思韵),他掙扎要接受現實,還是沉醉於妄想之中,也令觀眾陷入幻想「桃花源」是否比現實更美好的迷思。淒美的愛情故事,配上專業又認真的人文關懷,這種「Fusion」劇情聽起來匪夷所思,卻能夠勾起共鳴,換在以前「合拍」市場導向的港產片年代,未必能夠出現。
屯門日常變身日系文青浪漫
如果沒有這些年的抗爭,導致合拍片在香港走進死胡同,「小眾電影」慢慢在主流市場出現,香港不可能有《幻愛》這類長片,而像劉俊謙、蔡詩韵這種「新演員」(兩人的演藝資歷不淺,只是對主流觀眾來說比較陌生),根本不可能成為《幻愛》的主角。誠然兩位的演技仍然有生澀的部份,特別是蔡詩韵要一人分飾兩角,扮演欣欣的時候「扮天真」的聲線造作得有點出戲,不過就是這種raw但真摯的情感成功傳遞到觀眾。
以前不可能出現的,還有如夢似幻的屯門。對不少香港人來說,屯門猶如荒外之地,進出困難;就算落在電影人手中,也只是反映香港庶民日常的普通地方,曾經在屯門取景的電影,稍為為人熟悉的有《一蚊雞保鑣》及《打擂台》,鏡頭下捕捉的屯門非常平實,絕對不會發生任何旖旎的愛情故事。
沒想到《幻愛》把屯門這個「不毛之地」拍出了文青感,故事有不少情節發生在輕鐵(集中在新界西部屯門區及元朗區的香港鐵路系統),輕鐵站與鐵路的場景,加上導演周冠威偏愛輕鐵舊車卡,主力捕捉舊車卡交錯,竟然令人有以為在看日本電影《明天,我要和昨天的妳約會》的錯覺!
另外屯門碼頭海濱長廊、井字型公屋湖景邨,明明只是香港常見的場景,在《幻愛》的鏡頭下份外抽離,不只為探討「精神病人有資格談戀愛嗎?」的現實題材增添脫俗之美,相信亦令不少觀眾萌生屯門「朝聖之旅」,這種另類場景「植入式行銷」,也是以前沉迷開拓合拍市場的港產片做不到。
八、九十年代港產片的黃金時期,在海外的確很有影響力,韓國人會熱捧《英雄本色》,日本人會迷戀《警察故事》,歐美人士會沉迷各種功夫片,只是這種類型電影的風光,已經一去不返。
近年港產片出現不少關注弱勢社群的題材,由沉重壓抑的《一念無明》、《踏血尋梅》、《黃金花》,慢慢走到了正面積極的《淪落人》、《逆流大叔》,到今年更加有描述各類型愛情的「高先三寶」,2020年的港產片的確「只有眼前路,沒有身後身」,企圖「回頭」是不切實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