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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政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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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沒有別的發球方式?

王政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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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個人對於任何事情,甚至是自己,都已經不再存有好奇心,我無法想像那會是一件多可怕的事。


看著一桌熱騰騰的菜,樂樂一直喊著只有我來才有這麼多好吃的,要我每天都來,「我都要胖十斤了,為了你長高長胖犧牲我的體型這樣對嗎?」我巴了一下他的頭。這裡用的重量單位是斤,和600克一台斤的斤又不一樣,這裡一斤剛好等於500克。我在這裡最怕被問到的問題,不是覺得自己是不是中國人,而是台北市的房價多少?首先,我要把面積單位換算過去,這裡用的是平米,也就是平方公尺(對,這裡也不叫公尺而叫米,所以公里叫千米,一千公里叫做一千千米,不能再更複雜了,簡直要我命),一坪等於3.3平米,所以一坪七十萬等於一平米二十萬,台幣,然後我還要再把二十萬台幣換算成人民幣,等於四萬五人民幣。通常算完之後大家都會很驚訝,他們驚訝房價這麼高,我自己則是驚訝我竟然能算出答案。

「我素菜都要燒得比葷菜還好吃了,多吃點呀元元。」姜媽媽挖了一大勺豆腐蔬菜大雜燴給我。學校還沒開學,每天在家上網課的樂樂,因為有時實在搞不清楚自己有哪些作業要寫,或是有問題不敢問老師,哥哥平日又都去上班,所以我有空就會去幫忙看看。這裡學校網課的課表我至今看不懂,早上語文數學英語,下午還是語文數學英語,一堂課只有二十分鐘,休息時間比上課時間還久,一天的作業卻比台灣小學生一週的作業還多。知道寒假再度被延長的那天中午,樂樂開心的在客廳跳來跳去,我問他為什麼這麼不喜歡上學?學校不是還有體育課和其他課可以玩嗎?還是有人在學校會欺負你?沒想到不問還好,一問他馬上臉都變了,瞬間含著眼淚小聲地說,那些課都是騙人的,體育課每次都被拿去上語文。

所以下午全部課程結束之後,樂樂總是會拉著我去樓下打羽毛球,好像總算有真正的體育課一樣,感覺得出來他想好好把握機會。當然我不是什麼厲害的教練,頂多就是大學修過一學期的羽球而已,但對於一個從來沒好好上過羽球課的九歲小鬼來說還是很夠用。我教他怎麼拿拍子,如何正拍發球、反拍發球,他一陣亂打之後也慢慢開始變得熟練。

「還有沒有別的發球方式?我可以試試從背後發球嗎?」樂樂的一個突發奇想,卻讓我有點吃驚,因為他正在用他這個年紀最豐盛,但在學校也最被壓抑的能力:好奇心,問我問題。幫他看作業的時候,我常常發現他會用目前學到的進度去定義他自己的能力,比如現在只學到百位數的加減法,遇到千位數就直接說沒學過,所以不會,或是英文閱讀裡面出現不太難,但之前沒學過的單字,就會直接手一攤說看不懂,要我告訴他答案,即使我寒假的時候帶他去買的英文字典就放在旁邊。

這讓我想到以前在台灣教學的經驗,好幾次都有學生因為沒看過的節奏而直接放棄,即使基本的八分音符和十六分音符都早就學過,他們對於這些音符重新排列組合之後產生的不同節奏完全沒有好奇心,只在乎我能不能快點練完這首歌,拍個影片出去炫耀一番,在台灣我已經看過很多小孩對於學科外的事情都能把好奇心的開關關掉了(尤其是在上了國中之後),更不用說競爭激烈程度之恐怖的中國大陸。

其實重點不在於背後發球是不是真的可行,而是在於樂樂在學習的過程中其實還是存有好奇心的,但這些好奇心為何在學習學科的時候完全不存在,最終原因可能複雜到不忍直視。

教育永遠是所有問題的開端,因為教育就像洗腦,不管在什麼地方學什麼東西,都是一個被洗腦的過程,從極端的例子比如邪教和直銷就可以明白,你的行為來自於你的信仰,你相信什麼就會有什麼樣的行動。但教育和洗腦的差別在於,它沒有終點,而且最好的狀況是,你的一生中可以遇到好幾個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時間來洗你的腦,讓你能夠在一次次觀念被顛覆的過程中反覆思辨到底誰洗的有道理,慢慢建構起自己的價值觀,而讓這一切之所以可能,好奇心是最重要的能力,如果一個人對於任何事情,甚至是自己,都已經不再存有好奇心,我無法想像那會是一件多可怕的事。

「所以樂樂還沒完全壞掉」,我暗自在心裡想,但要如何激起他對於學科的好奇心,我還不知道,畢竟在考試當道的華人社會,大家只會好奇你考幾分,唸什麼學校而已,如果在盲目崇拜西方社會文明進步的同時,還死守著這些表面功夫,我實在不知道除了能馬上得到結果的抄襲和模仿,這些未來即將變成勞動主力的小孩們還能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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