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让咪蒙复活,谁就没有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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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通社作者 书航 3 月 31 日发于北京
3 月 30 日,咪蒙团队的公司宣告解散,每一个员工都收到了一张由“咪蒙幼稚园”发布的“毕业证”:
可爱的XXX同学于X年X月X日至X年X月X日在本校(公司)XXX业学习(上班),修完教学计划规定的XXX(接受了咪蒙牛逼的培训),成绩合格(完成了令人发指的KPI),年轻可爱(公司必备品格),准予毕业(公司垮了)。
而咪蒙自己发给自己的“毕业证”则写着“又开垮一家公司”,“从自卑的青春期少女变成迷人的渣女”。
去年下半年开始,有多个曾叱咤风云的 IP 因内容违规被严肃整顿,但处罚力度和后续影响各不相同。有些如“陈一发儿”彻底消失,有些如“暴走大事件”则在蛰伏后,还能以乖宝宝的身份复出。显然,咪蒙属于其中最惨的那一部分。
上周二,一位咪蒙团队的前员工“俞二花”发文怀念已经被彻底消音,不得转世的前东家:《致咪蒙:谢谢你给我的光荣》。
所以这次出来找工作,我开的工资很高,虽然我不会发朋友圈跟人说,我拿多少。但我就是想跟自己较劲,想证明咪蒙的人有多专业,咪蒙的人三观有多正,咪蒙的人,不是谁都能要得起的。说到这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在这个资深媒体人面前哭了起来。
https://mp.weixin.qq.com/s/jiMTbq2LJGeQeREDaiFJQQ
但是除了该文下面被筛选过的评论之外,我在其它地方看到的对该文的反映则继续褒贬不一。显然一篇文章不足以说服谁,即使作者本来就没想着要说服谁。
作者自称她来自凉山,不过话说参照前科,一切看起来要诉苦,创造戏剧性的事情,我和很多人一样,都会深感怀疑。
这是文章回应中一个很有趣的地方,也是咪蒙团队走到现在所必须承担的代价。而普通员工受到的冲击,可能远超过咪蒙本人。
《名利场》(Vanity Fair)曾发文描写几乎骗了整个硅谷的“女版乔布斯”伊丽莎白·霍姆斯(Elizabeth Holmes)的境遇。文章提到:
她(霍姆斯)告诉前同事说,自己在街上会遇到祝福者跟她打招呼,他们都坚定地支持她重新振作起来。这种境遇跟她的很多老同事形成了鲜明对比。跟我对话过的前 Theranos 员工讲述的都是自己的恐怖故事,说自己离开公司总是没有办法找到工作,因为自己的简历上已经留有一个永久性的污点。
http://tech.qq.com/a/20190314/004795.htm
咪蒙团队的普通员工,可能同样无法在自己的简历中避免这个“永久性的污点”,长期受到困扰却难以自我证明,就像上文作者和前 Theranos 员工经历的一样。
他们难以向人解释也许不是每个员工都能“大四实习生月薪五万”的,又无法面对“你没有及时切割,就是她的同谋”这样的诘问。又不知一纸“咪蒙幼稚园毕业证”,能否抚平这样的创伤?
有人说:
“现在的年轻人也真有点可怜,见了个咪蒙就认为给她打工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了。我想哪怕她之前去南方系工作一段,也不会得到这种结论吧?”
不过,马凌本人就是南都出来的呀。除了把价值观这点扬弃掉之外,他们其他所有的操作方式都跟正规的大报没有区别,甚至可能更严格。
这就涉及到一个历史产物:报纸的副刊,边角豆腐块这些东西。
副刊上面刊登的书评、随笔、漫画、字谜这些东西,是当年机构媒体垄断民众知情权时候的产物。买报纸从来只能买一份,没有拆开按照文章卖的道理。
如果一张报纸没有文化副刊,没有风月版,就会很奇怪。但自从报纸上网,让人们可以按照单篇阅读的方式来看,而不需要一次买一整份,副刊的使命可以说就结束了。
但因为惯性,副刊依然存在。就算是小城镇的晚报,也会有一个版面放当地学校里头孩子们的作文。
如果说副刊不需要事实核查那些要求,但是又必须维持一份报纸的严谨,那能出来的最好结果就是咪蒙这样的吧。所以单方面强调在咪蒙机构的媒体实务对自身业务能力的提升,可能是一种对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的混淆。
而且,甚至我们可以从咪蒙的具体产出看到,她其实是不排斥下面的人做严肃内容的。只是她自己可能都并不是很懂严肃内容的守则和做法,因为即使在南都,她也不负责严肃写作,可能充其量就是经历了那种氛围,而没有具体的经验,所以也无法在这方面给手下指导。
《才华有限青年》这个号再上一次出名是写《2018 年,消失在北京的 30 万人》。这篇文章曾经获得朋友圈不少人转发和点赞,但因为当天就没了,所以也看不到谁点了赞(好看)。然而当初点过赞的人,是否能预知到这个公众号后面的故事?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我倾向于相信咪蒙并未受到过足够多的关于内容安全生产的培训,她从“南方系”获得的经验并不完整。如果咪蒙自己也对红线有清晰认知,后面的事情应该有机会避免。
2017年我写过一篇《假记者的价值观》,里面就写到,对新形态的媒体而言,在严肃媒体锻炼过的媒体人的一个重要意义就是充当把关人。合规要求越高,他们越重要。
像一点资讯、快手等平台聘请老记者负责内容,我看到的更多是老总对新闻行业不理解,指望他们增加平台影响力和提升流量。
记者一方则是带着新闻理想的抱负过去,这容易造成期待的相互错位。他们不适合接着做编辑,因为手下已经不存在记者;也不适合做产品经理,做管理,那些他们都不熟悉。
平台们的“首席内容官”应该有,但不应该是虚衔,也不应该完全回归传统媒体的价值观,而是更多基于风控目的——我们做的内容是否合法合规?是否侵犯企业权益、读者权益?是否影响了产品的调性统一?如何规避风险?
积极的价值观,恰好体现在消极的防御当中。
https://mp.weixin.qq.com/s/2FrHV_sBnfngWNFPDl-0CA
咪蒙团队的员工起初或许是无辜的,而且他们确实锻炼了一部分对内容创业者而言可贵的才华——即使“才华有限”。然而,他们必须为了今后的新生活和新开始,重建自己的价值观,并只能以自己的力量度过难关,等待风暴过去。没有别的办法。
上周这篇前员工缅怀咪蒙的文章,有点让我想起前两年的《前进,达瓦里希》:
“妈妈说并不是所有人都理解支持我们的建设,但并不能否认它的伟大。我们的战士,神圣的信仰,永远都不会磨灭,它照耀着我们每一个人……”
但是描述同一件事,俄罗斯总统普京 2005 年接受德国媒体采访时讲的话似乎更准确,也更适合:
俄罗斯人说,那些不后悔苏联解体的人没有心,那些当真后悔苏联解体的人没有脑子。我们不会后悔苏联的解体,我们只是陈述事实并知道我们需要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看。我们不会让过去拖累我们,阻止我们继续前进。我们知道自己应该走到哪里,但我们的行动必须有个前提——清楚的理解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http://en.kremlin.ru/events/president/transcripts/page/327
是的,“谁不为咪蒙解散而惋惜,谁就没有良心;谁想让咪蒙复活,谁就没有头脑。”
本文首发于 3 月 24 日,略作增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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